白弈见状笑叹:“大王玩够了早些收心罢,你这样,德妃主可——”
“我可不是闹着玩的。”李乾打断他,一双眼一本正经的乌黑明亮:“我来就是想找你说这个,你跟姨母说说吧!别和我母妃搅和在一起瞎操心了。”提及自己的母亲,他忽然又负气起来。
“好。”白弈微笑:“但你得多替我照顾些阿鸾。内庭重地,不是我这种外臣随意进出的。”
“哎?你们先把她弄进去,害我出一身冷汗,现在又要我照看她……我怎么觉得我亏了呢?”李乾单手托腮,拧眉思道:“不行,再加个条件——表哥,你应承我,可不能欺负我十二妹呢。”说着,他咧嘴笑起来,单纯而轻快。
怕是要求她别“欺负”我才好。白弈心中冷道,面上却依旧笑得和暖,应道:“我怎会欺负贵主?”
“那怎没见你带她回来?”李乾忽然问:“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凤阳?”
瞬间,白弈眸光陡寒。他不动声色微静半刻,道:“她过两日就回了。路途辛劳,不想要她跟着赶路。”
“那好。成交。”李乾握拳捶在另一手掌心,展眉开怀:“事儿说完了,我可就先走了。”他摆摆手,转身便走,俨然急不可耐。
白弈静看他一溜烟跑了,也不挽留,只是心中暗自斟酌。这小亲王如此的个性,自是打小给宠出来的。李乾大概从没什么身为皇子亲王的自觉,更不谈皇权大宝,只是,旁人未必也会同他一样。无论是德妃,还是父亲,甚至其它皇子朝臣们。他唤来家将艮乙,问道:“查出端倪了么?那个姓陆的乐伎。”
艮乙道:“光化二年那件旧案公子还记得么。据传说,当时乐府司令丞陆洍之妻正身怀有孕,临刑前难产母子皆死在大牢里了。”他顿了一顿,又接道:“陆洍的妻子是个蓝眼睛的胡姬。”
白弈略一惊,当即令道:“你快去跟紧了汉王殿下,但有异动,立刻回报。”
艮乙领命,即刻追着李乾而去,转眼消逝无踪。
穿过朱雀大街,楼阁渐渐秀气起来,不再是达官显贵们的高门深宅。
李乾喊了驾车仆子在一家大院落前停下,才下车,已听得院内声声唱婉,他不自禁微笑,两三步跨进门去,入了院,反而愈走愈缓。
院中水榭里,一袭绿衣水袖的女子腰柔如柳,婀娜而唱:
“西风常烈水常东。叹匆匆。忆华荣。又念当年,独有旧情衷。玉殿金陵应犹在,残山里,朱楼梦,曲已终。
“看此间兴亡种种,乱纷纷,还冗冗。谁堪与共?望江水,碧流如洪。白浪淘沙,暗涌卷重重。何处风流仍醉卧?苍苔冷,瓦堆寒,尽成空。”
她唱得凄凉婉转,声声慢里又有激烈隐埋,水袖舞得猎猎。
李乾从旁听着看着,暗自吃惊。
忽然,一道青光袭来。他下意识闪避,伸手去挡,却是那一只绿袖,鞭子般抽在掌心,宛如灵蛇。
“誉娘!”掌心疼痛,他吓了一跳,忙大声唤道。
那女子回身看见李乾,拂手收了绸袖,眉眼渐渐柔和下来。“大王来了。”她垂下双眼,柔声应时,睫毛轻颤。
李乾上前一把拉住她,小心问道:“誉娘,你怎么了?”
“大王,祥誉没事。”那女子轻轻摇头。
李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信她无恙,才又笑道:“今儿个早晨,母妃又把我拎去相亲啦。这回是姨母家的表妹。”他拉着祥誉就在水榭里坐下。
祥誉轻声问:“大王……答应了么?”
“怎么可能!”李乾大声抗议:“再说人家也不想跟我呀。”
祥誉眸光闪烁,又问:“那位娘子……漂亮么?”
李乾不假思索道:“漂亮。比从前见过的都漂亮。”
祥誉闻言神色一黯,低着头,却忽然听李乾道:“但是没你漂亮。”
李乾望进祥誉眼底,痴痴喃道:“我总觉得,你的眼睛像是蓝色的。像海。我从没见过谁像你这样。”他握住她的手道:“皇祖母的千秋眼看快到了,皇祖母最爱听唱词曲调,乐府司与内教坊是一定要兴办的。我想办法带你进去,只要皇祖母喜欢你,别的什么都好说。”
他说的笃定,祥誉静望着他,半晌,忽然问:“殿下,若是祥誉做得不好,太后……不喜欢呢?”
李乾一怔,旋即道:“不会的。”
祥誉道:“如果我惹太后生气了,她……她非但不喜欢我,还要杀我……怎么办?”
“怎么可能呢。”李乾哭笑不得:“你别乱想。”
“我是说如果呢?”祥誉坚持道。
“那……”李乾语塞半晌:“那我就带你逃走。”
祥誉双眼一亮,旋即却又暗下来:“大王舍得么?你的父皇、母妃,还有这一掷千金的荣华富贵。”
“我舍不得父皇和母妃。但是——”李乾看着祥誉,叹道:“我也舍不得你。父皇有那么多儿女,母妃贵为德妃,没有了我,总还能过。但你……所以我还是会带你逃走的。可是——”他拉住祥誉道:“你也要答应我,为了咱们俩,你别惹皇祖母生气,好么?”
祥誉沉默良久,眸光渐虚。“殿下……”她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开口似想说些什么。
忽然,一个人影急匆匆奔来,近看却是李乾跟前驾车的仆子。
“大王!大王!”那仆子疾呼:“内廷来人寻大王呢?说是德妃主的头风症又犯了。”
李乾一惊,刷地起身就走。
“殿下!”祥誉紧张跟着站起身来。
“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李乾回身给了她一个笑脸,飞快地跑掉了。
他一路急急赶往德妃的兰心殿,还没上殿,已急急地唤起来。
但他却见德妃好端端地坐在案前喝茶。
“母妃?”他扑上去抱住母亲,惊疑问道:“你没事么?”
“你这胡涂孩子又闹得什么?”德妃搁下茶杯反拉住他,道:“我能有什么事?”
李乾闻言心上一颤,呆呆地望着母亲。忽然,他猛一下推开德妃,连连后退了两步,眼中神色,却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