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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七 琉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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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轻,她像只委屈的猫崽般从被褥里被拎出来。

    她抬眼,却看见白弈,微笑而又无奈。

    一瞬,惊与喜几乎要将她溺毙。

    他竟回来了。她本以为,他一定不能回来,这个上巳,她注定是形单影只。

    她忍不住低呼,猛扑进宽厚怀抱,泪又全蹭在他胸口衣襟。她恍如入梦,带着哭腔,喃喃问道:“你……你怎么回得来?”

    “跑死了三匹西域胡骥,怎么回不来?”他唇角上扬,伸手在她鼻梁刮了一下,拍了拍衣袖叹道:“看这一身土。”

    他舍了普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这样不辞劳顿地赶了回来。

    那一刻,她真已知足。

    不知何时,他手里已执起那只琉璃簪。他亲手将簪插在她发髻,含笑端详半晌,忽然拉起她就往花园里去。

    黔夜已浓,那些繁华香兰都已成了绰绰的影,唯有幽香浮动。园中亭下,玉石凿砌蜿蜒水道却泛着粼粼波光,水波间,莲花底座托起的烛灯缓缓漂荡,月色,灯火,相映成辉,流淌成一湾明亮的柔软。

    一瞬,她惊住了。夜色绝美,此生难忘。

    “还不快放羽觞?眼看着月要走下坡了。”他柔声催促。

    她这才还过神来,却见他已在曲水之下倚水畔抚膝微笑,俨然笃定这酒觞定会于他面前停下。

    她斟一杯醇浆,将羽觞托于荷叶之上,小心放下水去。

    羽觞美酒顺流而下,向着他的方向,徐徐漂去。她的一颗心也随着荡了过去,忍不住牵起衣裙跟上。她只怕这曲水潺潺,不愿留她的酒觞在他面前。

    然而,他竟全然不顾这些,不待羽觞停下,长手一伸便截在掌中。那一叶扁荷失了重心,转了一转便缓缓漂远。他唇边绽出好看的笑容,仰首将酒尽了,把个空羽觞搁在阶上。

    她呆了一瞬,旋即羞臊起来。“哪有这般抢的?强盗一样……”她红着脸拾起那羽觞,攥在手中,却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便强抢了又如何?莫非你原不是想给我的?”他笑得愈加浓烈,带三分狡黠。

    她一时语塞,愈发羞怯,再说不出话来,只满面绯红地绞着衣袖帔纱。从不知晓,自持如他,竟也得如此顽劣。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见她窘迫,他忙上前抓住她手腕,复将她圈进怀里,却还是笑笑的:“可惜没有芍药相赠,却怎么赔罪才好?”他忽然俯下身来。

    尚来不及应他,她只觉唇间一烫,已被他甘冽气息淹没。再不似初次的轻触浅尝。他落一尾活鱼入她口中,灵巧旋动,深浅撩拨,点燃她的血液,牵引出一片沉醉沸腾。

    她晕沉沉坠了下去,坠入名为他的缠绵。

    昏昏然听见他附耳低语。“阿鸾。阿鸾。”他这样唤她:“若我曾错一念,但如今已知错了,你可会体谅?”

    她怔怔软在他怀里,脑海一片空白,哪还能细想个中深意,只痴得不能言语。

    恍惚又有他长叹从耳畔划过,落入夜幕尘泥中。他又吻了她,更百倍的纵情。

    上巳,子夜末了的凉稠月色,在此绵长一吻间,拥抱了他们最初的,恣意妄为。

    那日,他们相拥不知多久,恋恋不舍。白弈将墨鸾送回屋去,点上一炉安神静气的香,看着她沉沉睡了,这才离去。

    他径直去了柴房。

    方茹将水湄关在那里,以待发落。

    他轻易开了锁,推门进去,月光从他身后洒落,模糊了他面上神情,却将影子拖成一片浓黑。

    水湄无力倒在草堆旁,猛瞧见他来,惊得一激灵,一下站起身来。“公子……”她下意识低下头去,在阴影里瑟缩。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模样有多落魄狼狈,她不想给他瞧见。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白弈道。

    “公子,我……”水湄欲要辩白,临到唇边却发现竟什么也说不出。月色辉映下,她的眼睛那么亮,泪光莹莹。她扑上前去抱住他,不顾一切地索取,用滚烫的唇和身体诉说万语千言。

    白弈捏住她下巴,道:“母亲对我说,你不听话,要赶你出府。”

    “公子,你留下我罢。我……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水湄泪如雨下。

    “是啊!”白弈一叹,忽然扬唇微笑了:“我自然是不能让你走的。”他托起水湄的脸,俯面吻了下去。

    水湄浑身一震,启唇接纳了他,却猛地僵了身子,攀在他肩头的双手陡然收紧,似能掐入骨血,却又似什么也握不住了,无法推拒。她霍得瞪大双眼,眸中一片狂乱绝望,似悲似笑,只是,再没有泪。

    然后,她缓缓地,阖了眼。

    白弈轻一推她,她便像片跌落的纸鸢般,倒在地上,再没有动响。

    白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俯身去试,确定她已没了气息。他站在那儿,静得不似个活人。

    那分明是,修罗场上回来的鬼。

    一颗毒药,留她全尸,亲手送她上路,算是全一场恩情。

    她像一枚炸炮,随时都会爆炸燃烧,他再不能留下她,但他也不能放她走,只因她知道的已太多。

    他模糊而冰冷地笑,转身出去,锁死了门。

    他回身,看见守在屋外的艮戊。

    他呼出一口气,轻道:“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朝云。”他眸色一恍,眼神瞬间深远。

    艮戊心口一堵,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来。他呆立在原地,忽然,听见白弈道:“该瞒的事,一件也别让她知道。否则,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手软。”

    艮戊由不得后退一步。即便看不见神情,公子周身散发出的冷冽寒气,也足以令他冷战。他眼睁睁看着白弈渐行渐远,心中悲哀弥漫,还有,尖锐疼痛。

    公子呵……阿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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