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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〇九 惊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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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姜双手托腮,盘膝坐在屋顶。

    眼前是波光粼粼的凤鸣夜景,月光淡洒下,分外恬淡平和。

    他叹一口气向后躺倒,盯着满天星斗。

    阿爷让他去考武试,他不乐意,便从家里逃了出来。他当然不乐意。阿爷是兵部尚书。虽然是没实质军权的文职,但好歹是玉带紫袍,他去考武试,若是考不好,落井下石的人怕是能把整条长安街塞满,若是考得好了,也一定会有风言风语说其中有猫腻。左右都是冤枉气,他可不想受。考这些东西有什么劲,不如去投军,能拿军功才实在。

    他要做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英雄,就像从前的绥远将军殷孝殷忠行。上自开国名将靖国大将军殷天鸿起,殷氏一门虎将都是蔺姜心中的敬仰和目标,尤其是绥远将军殷孝。

    幼时,他曾偷偷趴在禁城墙头窥见大军开拔的气势恢宏,猎猎旌旗下浑身正气与天齐的戎装将军,虎跃骄阳的九环大刀,惊得他目瞪口呆,险些从墙上掉下去。

    那简直就是神话!

    所以当听闻朝廷以谋逆之罪诛杀殷氏父子时,他从蔺府一路嗷嗷地嚎哭进了太后的庆慈殿,愤怒地抓住圣上的胳膊狠狠啃了一大口,吓得阿爷魂飞魄散捧着紫袍乌纱在承天门前匍匐跪了一日夜,直到圣上亲自来劝扶才敢动弹,却已经僵得爬不起来了。

    事后阿爷抓住他暴打一顿,打得他屁股连起来肿成了个大锅盔,半个月没下来床走路,阿娘抱着他直掉眼泪。那可是阿爷唯一一次打他。阿爷气红了眼说:“万幸至尊不跟你个毛孩子计较。”但他才不管这些,他就认定了殷孝是英雄好汉,他也要做这样的英雄,驰骋疆场,叱咤风云。

    可阿爷却偏认为他这是小孩子不切实际的妄想,说他高不成低不就,还说他根本吃不了军营里的苦。

    这一次他终于气极,忍无可忍,和阿爷吵得天翻地覆。

    若是阿娘还在就好了。阿娘总能了解他,不像那个古板阿爷,总把他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儿。

    可阿娘,却已去了这么多年了。

    直到如今,他闭上眼睛依然能想起那天,他被太后阿婆叫去宫里玩,待回到家里时,看见还没掌灯阿娘却早早躺下了。他还傻傻的奇怪阿娘怎么睡的这样早,趴在榻边一气儿叫唤。直到伸手触到阿娘冰冷的额头面颊,他才猛得楞住了,憋了半晌,忽然哇得大哭出声来。

    次日阿舅家便出了事,阿舅、舅母和表妹都没了,子恒表哥给徙了边也没了下落,有回报说死在半道了,谁知道呢?没准是真的。

    一个家族在转瞬间没落,落在孩子眼中无非是曾经温柔可亲的家人忽然消逝。

    那种孤独和冰冷从母亲紧闭的双眼、紧蹙的眉心流泻在他指尖,融入他的血液,烙下深深的痕迹。

    那时他才十一岁。他从此害怕看见别人的睡颜。

    从那时起,他和阿爷之间就几乎没太平过。尽管他其实心里瓦明。阿娘是裴贵妃的嫡亲妹子,阿娘的死是受了裴妃案的牵连。可他依然怨怪阿爷。身为一个男人,却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甚至以她的死苟全安平,这还算是男人么?

    蔺姜翻个身,闭起眼,拧眉不舒。

    他来皖州是来投军的,投皖州白家军,今朝最富盛誉的一支军队。他定要混出个模样来,好让顽固迂腐的臭阿爷瞧瞧,也好让阿娘得以告慰。

    可他又不愿和旁得一些投军小卒一样从入门爬起。他是沙场叫突厥兵闻风丧胆的小将军,有功有勋,这么干岂非太没面子。但他也不愿仗着阿爷和舅舅家的名号,那样更没面子。

    于是,他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这么僵了下来。

    然后他想,或者先看看这白氏使君是怎样的人,值不值得他将自己的面子搁下。

    他又不能跑去军政要地蹲点,这些皖州兵将简直比京畿十六卫还精,还隔着几丈远就能嗅出味儿来。想他从小也是没少让那些羽林禁卫鸡飞狗跳的主,偏到了白小侯这地界就不灵了。

    他没奈何只好故意跑来这一茗居。他自认这是个好主意,又能听人言,又有机会见着正主,还不会被当成细作之类监视盯梢。

    然而,几日转瞬过,却是半点进展也无。他有些沮丧起来,甚至偶尔怀疑,说不定阿爷是对的,阿爷是把他看死了,只是他自己比较没自觉。可愈是沮丧,他又愈不甘心,愈不甘心便愈赌气。

    他磨着牙一个鱼打挺起身,真想揭片瓦直接扔进凤阳侯府去。可惜没这可能。抛开兵部尚书的公子这一重身份,他蔺姜便只是一介蝼蚁小民,万事也只能从尘泥起,再没有金汤匙可以衔,但他又是不甘衔一辈子金汤匙的。他忽然觉得窝囊极了,轻身一跃,折湖畔参天树上长枝,落地一摆游龙。

    湖畔夜风飒飒,以木为枪,卷起一地水雾,积郁全凝在其中。

    忽然,他听见有人嫩生生地唤他。

    “大哥哥,我能……能请你帮个忙吗……?”

    蔺姜闻声望去,却见墙角缩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总着角,满脸胆怯。

    这大半夜了,谁家的小丫头还在夜游?蔺姜愣了愣,又看了眼手上愤愤时扯来当枪耍的树枝,犹豫片刻才走上前去,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了?你家住哪里?”

    不想,那小姑娘却一憋嘴,大哭起来。哽噎不成调中,蔺姜七七八八听了个大概,说是潜山中的山匪劫财越货,害了她的家人,她求他杀了那些山匪,替她家人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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