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满武心安理得骑在某位坏蛋的脖子上,居高望远,悠游庙会,冷不丁发现假面假名的家伙停下脚步,循着视线看去,是一个消瘦小姐姐站在眼前,怯生生递出一张纤薄招子。徐凤年愣了一下,从这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手中接过招子,这类招子是说书先生招徕生意的小手段,粗略写有几句所讲内容梗概,不论是说铁骑儿还是烟花粉黛还是人鬼幽期,酒香还怕巷子深,除了正主呆在酒肆茶坊,就让搭台的去街上递请顾客入内旁听,排场大小与名气高低挂钩,一些著名说书人,往往可以在闹市酒楼外头悬挂出金字帐额,眼下这位就相当寒碜了,仅以幅纸用绯帖尾,但让徐凤年讶异的是认得这个小姑娘,正是出北凉前在城内僻静茶楼内见到的那对爷孙,年迈目盲说书人酌酒而谈,小姑娘捧一只劣质琵琶。
徐凤年看到招子上所写,更是一惊复一惊,竟然敢在北莽城池内说北凉世子千里游历的故事?环视一周,安静望着这个小姑娘递出十几份招子后,这才背着陶满武尾随她走入一栋生意相对冷清的茶坊,落座后,要了一壶茶水,果真看到茶坊中心位置空出一块,目盲老者习惯性在小板凳上搁了竹板与一碗浊酒,他孙女递完了简陋招子,就小跑到老人身边,小心翼翼捧起琵琶,与相依为命的爷爷轻声说了几句,约莫是老人所说北凉世子殿下,太过新鲜得惊世骇俗,递出的招子大多引来了乐意付出茶资的实打实客人,让茶坊老板眉开眼笑,对自己的眼光魄力都十分满意。目盲说书人端碗小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并未步入正题,而是朗声道:“今日老儿不说那男女缠绵的烟粉,也不说那人世之外的灵怪,只说这北凉世子腰悬双刀的数千里游历,博取看官们几声笑,足矣。”
老说书人言毕,小姑娘顺势一抹琵琶,清脆响起。
老人再捧碗喝一口茶坊老板打赏的烈酒,轻轻放下,拿起竹板,按规矩念白道:“聪明伶俐本天生,懵懂纨绔未必真。荒唐只因时势起,金戈戎马谈笑深。九曲长河比心浅,十重铁骑如雷震。岂会酒色忘江山,才知诗书误世人。”
琵琶声渐起,但仍是小桥流水婉转,不闻铿锵。
坐在角落的徐凤年会心一笑,不再去看搭档娴熟的爷孙二人,只是望向窗外车水马龙,有些佩服这个上了年岁的说书人,竟然敢在北莽境内说世子殿下的好话,不过好在北莽风气粗野而开明,不兴什么文字狱,极少因言获罪,哪怕抨击朝政,也无大事。老人所说当然是道听途说而来,与真相大有出入,不过噱头不小,听众们也觉着津津有味,尤其是当说到襄樊城外世子殿下单枪匹马面对那靖安王赵衡与整整千骑铁甲,一些起先不以为然的茶客们都入了神,几个本想着抬脚走人的听众也都坐回位置,重新与店小二要了壶茶水。而目盲老人也在此时故作停歇,茶客们知道这是要收钱了,倒也有几桌丢了些铜钱到一只大白瓷碗里,叮叮咚咚,十分悦耳。
老人不再卖关子,继续娓娓道来,当他说到北凉世子持矛捅死一员骁勇骑将,茶客们立即抱以惊叹啧啧声,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开始议论纷纷,大抵都是不信这名世子殿下能有如此马战本事,对于靖安王赵衡,北莽百姓因为说书先生讲多了当年离阳王朝皇子夺嫡的精彩好戏,也有所耳闻,知道这名藩王只是时运不济,才没能成为九五至尊。徐凤年见陶满武听得咋舌,瞪大眸子,一副恨不得跑去催促老先生快说快说的俏皮表情,徐凤年便在桌底下刺破手指,滴血养剑,收入袖中后,倒了杯茶水,闭目凝神。目盲老人拿捏巧妙,当听众们又有些不耐烦,终于说到天下道教祖庭的龙虎山,插叙了一段当年大将军徐骁马踏江湖的事迹,听众们立即又给吊起胃口。徐凤年哑然失笑,大雪坪一战,活下来没几个,这几个都绝不会泄露天机,老人说得便玄之又玄了,讲到那徽山牯牛降紫雷阵阵,只说成了是剑神李淳罡的无上神通,听众们大多嗤之以鼻,看情形,这羊皮裘老头儿不得比咱们北莽军神拓跋菩萨还厉害?那武评十位,怎的就没这位老剑神?只听说有个拎桃枝的邓太阿嘛。老人听到嘘声以及无数喝倒彩,不急不躁,这时候琵琶声愈演愈烈,犹如银瓶乍破水浆迸,让人担心小姑娘那双孱弱纤手是否支撑得住.
老人在琵琶声营造出的壮阔氛围中,说起了压轴好戏一般的飞剑临世,说老剑神以剑来二字,就教徽山与龙虎山数千柄剑一齐飞至大雪坪当空,遮天蔽日。听众们瞠目结舌,乖乖,难道还真是天底下屈指可数的陆地神仙?当老人说到龙虎山赵天师出声要老剑神还剑天师府,老人一顿,一字一字说道:“看官们可知下文如何?”
得,掏钱掏钱,这次茶客们给铜钱十分痛快,稀里哗啦很快就就将大碗装满,性子急的跑去丢完了铜钱,坐回座位就赶忙说道:“老头儿,快说快说!”
目盲说书人喝了口酒,笑道:“那剑仙境界的李老前辈朗声传话给偌大一座龙虎山,世子殿下说还个屁!”
整座茶坊一片死寂,随即轰然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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