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大楚鼎盛时,武夫无刀气,书生无穷酸气,女子无脂粉气,山人无烟霞气,僧人无香火气,是天下公认大秦之后八百年未有的盛世光景,它离阳不过是个起于北方蛮夷的小王朝,藩镇割据了五十年,宦官干政了五十年,大阉人范公良那一辈子一共杀了一帝两王六妃,还能安度晚年,这么一个从不懂礼为何物的王朝,怎么就能在五十年后摇身一变,莫名其妙成为天下公主?而我们的大楚,怎么就说亡国就亡国了?君主英明,过不在君王。文武忠心,过不在臣子。百姓勤苦,过不在百姓。于是老臣孙希济,就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既然死不瞑目已经是奢望,就想在死前给自己求一个心安,知道一个过得去答案。老臣不怕背负两姓家奴的骂名,就那么站在太安城的庙堂上冷眼旁观了十几年,可到头来,还是弄不明白想不通,为什么大楚输了,而且输得那么惨那么快。但是,老臣认清了两个人,一个是人屠徐骁,一个是碧眼儿张巨鹿,马上打天下,马下治天下,是他们让老臣开始不得不认命,徐骁做得对,一柄好刀,只要握在对的人手里,刀越快,百姓流的血,反而越少。张巨鹿做得很好,硬是冒着跟韩生宣被私底下并称为站皇帝的风险,把赵家的院子打理缝补得密不透风。老臣原本已经认命了,只是长卿让老臣来见你,老臣便来了,不为其它,一个老家伙只想着能够死在故土,比什么都强。”
三人便是西楚老太师孙希济,在西垒壁遗址上成就儒圣境界的曹长卿,本名姜姒的亡国公主姜泥。
他们在磨砖寺喝了一壶茶,老太师大概是走得累了也说得累了,不再言语,然后三人就下山返城,老人名义上还是离阳广陵道经略使,官邸就在失鼎城皇城外头的六部官邸旧址上,广陵王府不在城内,而是藩王辖境东南部的谷雨城,当下的失鼎城该走的都走了,走的大多是春秋底定后别的亡国遗民,该留下的也都留下了,留下的都是西楚遗民,以失鼎城为圆心,四周六镇十八城,只差没有撕掉那个赵字了。尤其是失鼎城,以经略使府邸和白鹿山为骨架,东山再起,撑起了一座崭新并且生机勃勃的崭新庙堂,胜了,是大楚,负了,如今离阳史书上的西楚大概就要被换成后楚。
三人下山时,有百余精锐大戟士策马护驾返城,老太师带着两人来到东城一栋酒楼,说是要请公主殿下尝一尝鲥鱼,在二楼落座后,老人轻声笑道:“公主殿下,这鲥鱼可是人间美味,老臣得卖弄几句学问才能尽兴,可别嫌呱噪。民以食为天,餐桌上的好东西,往往讲究不时不食,这鲥鱼之所以称为鲥鱼,就是说它犹如候鸟,一期一会,每年春在谷雨城春雪楼外江中,沿着广陵江往上流走,按理说,到了咱们这里,得是小满立夏正当时,肥腴丰美,若是辅以铜纸城特产的鸡头米,真是人间至味,再往后,鲥鱼一旦到了襄樊城那边,吃口就差了,不过老臣想以后再想偷闲解馋,就难了,也顾不得先贤老饕的那套讲究。”
姜泥嗯了一声,就没有下文。餐食很快上桌,她才握住筷子想要夹菜,老人看见她的握筷,笑着打趣道:“公主殿下,咱们这边都相信筷子握得越高越长,将来找对象就要越远,记得老臣年纪年幼时候,家里老一辈就总拿这个跟我们说事,就怕我们中的女子嫁得太远,男子长大后娶了不知来路的婆娘。我们当时自是一边顺着长辈心意往下握筷,一边在心中不以为然,当成了耳边风,只是没想到等到自己当了长辈,又开始跟自己的孩子念念叨叨。这大概就是传承了,一个家是如此,一个国也是。”
握筷子很高的姜泥果真顺势往下握住,把老人给逗乐,哈哈笑道:“殿下别当真,老臣就是随口一说。其实女子嫁远了也好,还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姜泥轻轻笑了笑,低头吃饭吃鱼,鱼刺很软,不刺人,以往不吃鱼的她也吃了许多。曹长卿要了一壶酒,跟老人慢慢共饮,都不劝酒,自喝自斟。酒足饭饱,结过账,三人走出百年老店的酒楼,在不复见往日熙攘的街道上,老人突然停下脚步,说等会儿。曹长卿叹息一声,没有出声。没过多久,一个衣衫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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