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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庚子风云(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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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第六师和第二师互相推诿警戒任务,三十里铺周围俄军竟然只派出了数量少得可怜的暗哨。就这些暗哨,还都一副极度疲惫的模样,在岗位上公然打着瞌睡,被人摸上来用小刀送去冥府都一声不吭。

    就这样,南洋军北进支队主力在接近拂晓时分,神不知鬼不觉的包围了三十里铺,并且借着夜色摸进了城。

    战斗短促激烈,第二天的曙光降临三十里铺的时候,整个城镇已经被南洋军控制,包括扎卡耶夫在内的3000余名俄军俘虏被集中在原来县衙门门前的广场上。

    “报告代司令,俘虏集中完毕,战利品正在清点中,请指示。”

    陈洪达冲传令兵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才朗声说道:“架开电台,向大本营发报,我军经过一夜激战,歼灭敌军第六师主力7000余人,活捉师长扎卡耶夫少将。”

    “是!”

    “司令,俘虏怎么办?”传令兵领命离去后,一名参谋问陈洪达。

    陈洪达想都不想就反问道:“缴获的辎重里,有没有绷带?”

    “有,数量应该不少。”

    “俘虏里面有没有军医?”

    “有。”

    “那么就简单了,把机枪架起来,让俘虏们排好队,一个个上前来,然后用刺刀在他们每个人腿上都扎个洞,另外给他们军医松绑,绷带也都留给他们,药品则全部带走。”

    “这……”参谋一脸菜色,迟疑道,“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陈洪达笑了:“我们是文明的军队,我们不杀俘虏。但是现在的情况又不允许我们带着俘虏一起走,我们也不能让他们腿脚完好的回去,拿起武器继续打我们。所以就只能折中,废了他们一只脚。你告诉执行的战士们,就说下手轻一点,温柔一点。”

    参谋撇了撇嘴,终于转身下去执行了。

    陈洪达则将注意力投向聚集在自己周围的小镇居民。

    “大伙儿,我们撤退以后,俄军一定会报复的,我给你们每人发一份盘缠,你们赶快散了逃命去吧。”

    陈洪达话音未落,一位老奶奶就接过他的话头,老人用看淡一切的平稳语调说道:“这位大人,您也看见我们屯子里剩下的都是什么人了。能走得动的,这几年大都怕了毛子,逃到关内去了。剩下来的那些舍不得家的年轻人,入冬以来也都给俄军抓去当了脚夫。现在这里都是我们这些老骨头,只剩下吃白饭的力气了。看这天,又是要下大雪,你要我们往那儿逃啊?”

    这时候广场那边传来了骚动的声音,但陈洪达的双眼却一直盯着老奶奶,一刻不曾离开。

    “老人家,这俄军……”

    “毛子凶恶,我知道,我清楚得很呐。但是我们这些老骨头,已经活腻了,杀了就杀了吧。大人啊,你要是可怜我们,就给我们留点容易使的武器,毛子来了,我们就和他们拼了。”

    “对,我们和毛子拼了。”

    “拼了!老命不要了!”

    老奶奶的话,在老人们当中激起一片附和声。其中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公公还用拐杖敲着地面,用嘶哑的嗓音反复重复着:“我在这土地住了八十年,死也不能把它让给毛子!八十年啊!”

    陈洪达沉默了,他看着群情激昂的老头老太太那满是皱纹的脸,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自觉的捏紧的拳头中满是汗水。

    末了,他用低沉的声音,压住了老人们的激昂:“抱歉,我们的弹药也并不充裕,无法满足诸位大妈大爷的要求。我希望大家都能尽力活下去,如果诸位能逃过俄军的屠杀,我保证你们能看到俄军从我国土地上消失的那一天。我保证,不会太久的。”

    说完陈洪达立正,向父老乡亲们献上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绝决的转过身,迈开坚实而又沉重的步伐,向着不知道何时已经退到远处的参谋们走去。

    在他身后,所有南洋军的士兵都学着长官的样子,向父老乡亲们立正敬礼。

    北风呼啸,仿佛一曲悲歌,诉说着这片黑土地在这十年来经历的灾难与痛苦。

    寒风中,黑衣的南洋军士兵开始默默的撤退,被留下的人们站在原地,仿佛一群做工精良的雕塑,一座民族苦难的纪念碑。

    “都散了吧,回家吃顿好的,等着吧。”

    首先的开口说话的,是那个用拐杖敲地的老翁,他大概是村里的长老吧,所以其他年龄并不比他小多少的乡亲们都互相搀扶着,离开了他们从今天早上开始就站了许久地方,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只有老翁还站在那里,对着军队撤退的方向,极目远眺。

    终于,老人看累了,他驱动已经冻麻木了的身躯,回头向正要向四壁空空的家走去,就在这时候,他的目光落到身后那颗山梅树上。

    山梅树上的积雪已经落尽,光溜溜的枝桠上还挂着冰溜子,可在那冰溜子的环绕下,一点洁白迎风绽放。

    老人手中的拐杖一下子跌落在地,他盯着那迎着北风傲立枝头的白色星辰,惊讶的瞪大了枯槁的老眼。

    “怎么可能,现在……才十一月啊!”

    老人向着梅花树,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他把双手插进积雪之中,一直向下,直到指尖碰触到那被冻得坚硬的黑土地。

    “老天爷啊,你终于开眼啦!”

    老人仰天长啸,老泪纵横。

    正所谓“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只是,这位不知名的老人,已经看不到那山花烂漫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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