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一面不断制止坐骑垂下头去吃草,一面夹紧马腹催马前行。
不远处便是无定河,距离上游的统万城渡口大约百余里,这支骑兵将从这里二渡无定河,穿插到夏州东南部待机而动,只等李文革的军队从大山里钻出来,然后便会向闻到了腥味的猎犬一样恶狠狠扑上去。
远处,几骑骑士在队列之外飞快地驰来。
拓跋彝殷皱起眉头看了看,认出带队的正是此番出兵的斥候长,自己的长子,夏州衙内都指挥使拓跋光睿。
年轻的鹞子脸上神色古怪,迷茫中透出些许不安,这令拓跋彝殷心中越发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
“渡口怎么样?”不等儿子靠近,拓跋彝殷便神情严肃地兜头问道。
“河水一个时辰之前突然暴涨,水流湍急,原本并排搁浅在浅滩上的船只都被冲走了……”拓跋光睿嗓音干涩地道。
“河水突然暴涨?”拓跋彝殷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是,这边原本便不是渡口,没有足够的桩子,船只都是用木枪临时固定在河床上的淤泥里的,据光驰说,昨日晚间河水水面突然下降,深不足一尺,他想着今日大军可以涉渡了,便没有再理会船只。谁想大约一个时辰之前,一条水线自上游冲了下来,又快又急,本来便不牢靠的船只连船带枪全都被大水卷走,水势一度漫过了河床冲上了岸,孩儿勘察过岸上的水印,光驰说的是实话。现在水位极高,只低着河床少许,流势颇为湍急,今日恐怕无法渡河了……”
拓跋光睿的脸上全是沮丧神色。
拓跋彝殷呆在了马上,半晌,他才缓缓抬起了头,却没有看自己的儿子,而是抬眼再次看向统万城方向。
拓跋光远从后面追了上来,喘息着看着拓跋光睿,眼神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拓跋光睿将情况又说了一遍,这一次,拓跋光远的神色也变了。
“命令全军止步——”
拓跋光远不等拓跋彝殷发令,便前后跑动着发出了命令。
行进的大军在草原上渐渐停了下来,拓跋彝殷用牙齿狠狠咬着下唇,眼神中的狠厉神色令人望而生畏。
“家主,李文革在上游玩了把戏了……”
拓跋光远飞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道。
“那还用说——除此之外还有旁的解释吗?”拓跋彝殷恶狠狠对自己的侄子道。
“他想干什么?”拓跋光远颇为不解地道,“难道是想迟滞我们的行动?”
拓跋彝殷挥了挥手:“命令——全军掉转方向,我们回统万城去!”
拓跋光睿愕然,拓跋光远也怔了一怔:“家主,不必如此,稍等些时候,水流终究会变缓,如今是旱季,无定河的水本来便不深,到时候再搜集好船只,不过两三天功夫,我们等得起……”
拓跋彝殷摆了摆手:“回统万城去——不商量了……”
“家主,统万城里有叔祖在,还有八百族兵,李文革兵力也不多,想打下统万城是不可能的。他在上游筑坝,无非是想迟滞我军行动。两三天工夫而已,南方那些部族或许会有些损失,不过还是来得及的。李文革的兵全是步兵,就算从山里出来,一日也顶多行个三十多里路,我们一定能追上他!”
“我现在就是担心统万城老家!”拓跋彝殷面部狰狞地道。
“李文革会进攻州城,就他手上那点兵力,他找死么?”拓跋光远不以为然地道。
“这是说不明白的事!”拓跋彝殷摇了摇头。
“今天的水位暴涨倒无所谓,昨日夜间的水位暴跌才可疑!”拓跋彝殷语气苦涩地道。
光远和光睿对视一眼,一时没明白拓跋彝殷的意思。
“水位暴跌,是李文革要连夜涉渡无定河,再暴涨,是这恶贼想要把我们拦在河北面——奶奶的,他居然是从西北面的山区里冲出来的——我和老叔全都算错了……”拓跋彝殷此时头脑极度灵便,转眼间便将事情说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老天,他不要命了?如此一来他便要陷入我们南北合击的局面了,他何以如此不智?”拓跋光远咬着牙问道。
“难道他真的想用手头那点可怜兮兮的兵力在三四天内攻克统万城?”拓跋光睿也忍不住插嘴道。
“我不知道——”拓跋彝殷冷着脸道,“我现在最在意的一件事情,并不是李文革,而是老叔……”
“叔祖?”拓跋光睿和拓跋光远同时问道。
“李文革已经连夜率兵渡河,老叔他——”
说到这里,拓跋彝殷满脸犹疑之色,继续道:“……为何迟迟不肯点燃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