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
“大哥,你的脸上是?”知道林立芳休克的消息,并未引起殷越祺的诧异,毕竟,他去过南京以后,就该料到今天的结果,但是该要戴上面具的时候,他仍旧一副心急如焚的孝子贤孙模样,可是看到林子卿脸上一道明晃晃的伤疤之后,这份惊异,完全是真实的了。
“没事。”林子卿似乎没有功夫搭理殷越祺,一行人乌泱泱地把林立芳抬到房间里,大夫随即也来了。
“怎么没去医院?”殷越祺问了身旁陪他们去汤府的家丁。
“老爷回来的路上清醒了一下,叮嘱一定不要去医院。”殷越祺心中便有数了,好一个深谋远虑的林立芳啊,为了不让事态扩大,宁愿自己回家养病,也不要去医院,让这件事情被多事之人沸沸扬扬地宣传开来。
“大夫,我爷爷怎么样了?”林子卿自知今天这件事,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自己在爷爷与汤彦休面前与宋家译发生争执,爷爷也不会早有心疾,再添刺激,才会心脏病发。
“无大碍,只是受了刺激,要好好静养,我已开了药方,叫家里人去医院里拿药就好了。”送走大夫后,林子卿和殷越祺双双留在了林立芳的房间里陪着他。
“越祺,你先看着爷爷,我去医院包扎一下伤口。”林子卿心下还是害怕自己脸上留下个可怕的疤痕,急急离开林府去了医院。
外公,如果你愿意选择我为继承人,那我也不会,一边行使着你的命令,一边还背负着自己的筹谋,变成如今,这样进退两难,刀鞘见血的双面间谍了,你也不会,在原本和蔼的夕阳之时,发生这样可悲的一幕,一个强悍了一生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在最无力的时候,自己惨淡跌倒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子卿,子卿。”林立芳有苏醒的兆头,喃喃地叫着林子卿的名字。
外公,你可知道,你的心头宝林子卿,可能会毁了你一生的心血和基业啊。
“爷爷,是我。”殷越祺平淡地走到林立芳的床头,有些戏谑地看着苍老的外祖父,此刻,如果稍微心生歹念,也许这个老人,就再无留“遗诏传嗣”的能力了吧。可是他了解林立芳,这个老狐狸一定已经把所有后路安排妥当了,所以,最不明智的行为,就是在林立芳面前,自以为是。
“越祺?”清醒过来的林立芳看到身边站着的是殷越祺而非林子卿,心里一沉。
“子卿呢?”
“大哥他,去医院了,他脸上受了伤,去包扎一下。”殷越祺看到林子卿脸上的伤的时候就明白了几分,老头子的晕厥,肯定与林子卿的一些行为脱不了干系,而林子卿究竟做了什么,脸上的这道疤痕,在悄悄地泄密,这个时候提到伤疤,等于旧事重提,旧疤重揭,让他重病之下,更添心烦。
“越祺,我有话问你。”林立芳示意殷越祺扶着他坐起来,在身后垫了个枕头,他靠在床头,有些无力地问着。
“爷爷您请讲。”殷越祺永远那么守规矩,那么合心意,那么,委屈自己。
“浦阳承担南京北进钢铁业务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林立芳浑浊的眼眸,却放出令人生畏的精光,就像是已经修炼成精的人,那么可怕。
“爷爷,这次,林顾两家,都以不同的方式,无意中伤害到了南京的利益,而我也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殷越祺在外祖父眼里扮演的,就是一个聪明且听话的角色,与其说是角色,倒不如说是提线木偶来得更贴切。
“那么,浦阳究竟凭什么拿到钢铁的业务?”林立芳始终不明白,林子卿去过南京,分明已经达到抹黑顾家的目的,而邓长青又为何,偏执地要把这么块大肥肉,再给顾家?他难道不怕顾家一朝不成事,自己也要乌纱不保吗?南京的党争林立芳也是了解几分的,何邓一派,绝不会如此草率。
“也许,跟咱们从沪系那边得利,有些关系吧。”殷越祺有意无意地在泄露着什么。
“你说,资助上海的事情?”林老头有些费神地回忆着,却好像记不起来,看样子,不服老,已不是自己说的算了的。
“爷爷,我们受益,浦阳受损,还不得罪南京,这三者,完全不可能兼具啊,也就是说,发生错误,是应该被允许的。”这句话,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也是殷越祺的一片苦心。他已经绞尽脑汁在为林家谋利益,可是同处南方,沪系与南京对峙,自己还要斡旋于林顾两家之间,甚至于让两方都认为他是自己人,殷越祺,你又何苦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
因为,这小小的一隅,盛不下我的雄心和志向。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就这么简单。
而这样黑暗深沉的角落,也是外公您,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
“错误?这可不是小错误啊越祺,财政部这会子是要铁了心垄断钢铁,打击宏徵,进一步深入北方,而此时我们错失商机,已是天大的损失。”林立芳不由叹气,忘记了自己还在病中,不该动用太多的心思。
“损失最大的,应该是孙逢耀和他的宏徵啊爷爷,您未必多虑了。”殷越祺的迷魂阵是越摆越顺手,久而久之,自己也会入戏太深,骗过最精明的眼睛。
“那你说,我们该如何?”林立芳试探性地问了问越祺的意见。
“不作为,坐山观虎斗,借机收渔翁之利。”越祺略思考片刻,自信地答了这么一句。
林立芳稍加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纵然他心中依旧还有疑问,到底为什么,林顾之争,他殷越祺非要卷入和北方的抗衡中,他究竟在筹谋什么?
“而且,爷爷,对于南京政府的决策,我是决计无能为力的,我想,就算您出马,也一样会无功而返,官场上的事情,已不是我们从商之人,能够把握得了。”殷越祺的最后一句,既是为自己开脱,也是警示林立芳,想抓住我殷越祺的小辫子,还没那么容易。
你不该,错不该,年少气盛,锋芒太露!
林立芳静静地看了一眼殷越祺,安分守己下掩藏的踌躇满志,他看到了女儿的样子,浮现于眼前,伤感涌入心头。
那是他唯一的女儿,最宠爱的女儿,早早撒手人寰,将稚子托付于己,而自己还要防备算计着这个孩子,真真是父亲的不该吗有珍?
“爹,桂哥在那边太孤单了,有珍要去陪他了。”那时候的父亲,还正值鼎盛春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姿,面对女儿苍白的生命,无能为力。
他怪自己,清朝灭亡了之后,女儿一家来投奔他,他看不中这个无才华又无家势的女婿,冷眼相待,却不想殷桂也是铁铮铮的汉子,可是一介武夫,却又什么也做不得,日日寥落,命终呜呼。
“越祺,好好听爷爷的话,娘去找爹了,你要乖乖地长大啊。”
母亲冰凉的手指,从越祺的手心,悄然滑落,林立芳接过孙儿的手,默泪地向女儿无声的承诺。
“爷爷,妈去哪儿了?”
“爷爷,帮大哥做功课是我的错,你惩罚我吧。”
“爷爷,账本已经清了。”
“爷爷,顾家在顾念槐手里,已经是没路,不如,让我们来推他们一把。”
“爷爷,浦星已经行动了,我们准备,迂回突袭吧。”
越祺,英雄出少年,也许偏偏是你这个外孙,继承了我林立芳的心胸和智谋,也许我们一样,都是少年成名,可惜了,你不姓林。
从今天起,你还是把你的狐狸尾巴藏好,因为,我要重新掌管林氏家族。
“越祺,你回去吧,等子卿来了,叫他过来见我。”林立芳把靠背拿开,安静地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是。”殷越祺默默地退出房间。
透亮的阳光下,殷越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前途未卜,他要林家的产业,他还要江南商会的第一把交椅,他要纵横南方商界,甚至于吞掉北方侯的领土,可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下一步棋,又该何去何从?
到底是先从太子爷林子卿手里撺掇权力,还是先借用林家的势力扳倒顾家,为自己增加筹码?
爸,妈,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从少年,到英雄,你还忽略了太多的东西,虽说乱世而起,可你又是否为这个乱世,把好了命脉?
所以,也许刚刚你说的那句话,才是最真心,最明智的。
坐山观火,借机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