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许久,万物复苏,自然的轮回,总是不偏不倚,而人心呢?
杭城的暮春,等来的,是一场接一场的大雨,似要洗刷掉许多,却又难以忘怀。
那般淅沥,宛若愁肠,似断非断,别在心头。
浣景庄园得名于其风头无二的别院景致,烟雨葱茏的江南,仅这一隅秀色,已将书中人,画中景,纳入袖中。
苏有扶风弱柳,杭又千般浣景,一苏一杭,两大家族争锋不断,恩怨数年,也不过是风雅之人。
可如今的浣景庄园,倒显失了魂魄一般,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便是那望族之家,也有新仇旧怨的更替,犹不及光景匆匆。
午后静默的浣景庄园外面,罕见地驶来了一辆黑色的汽车,只静静等在那里,并不作声。
窗里窗外,光景有别。
“少爷许久不外出,怕也是要憋坏的呀。”外房伺候的小丫头端着午饭后送去花园的盆景,悄声地跟园子里的下人碎嘴。
“自打少爷,嗯嗯,挂彩后啊,这园子里都安静地吓人。”小厮也是百无聊赖之极,闲了跟丫头们闲扯着。
风光正好,时节最盛,浣景庄园依旧是杭城最秀,而人颜,亦或者人言,却都烦烦糟糟。
林家有公子,今日可安好?
“都在这多什么嘴呢!”园子里的大丫鬟林萱路过,大声地斥责了悄悄在这私话的两人。
“萱姐姐。”
“都闲着没事儿干了是吗?有胆子在这议论起少爷的是非了,小路,我看你是还觉得手头的活儿不够粗笨吧!”林萱发起脾气来,园子里的老老少少都要给几分面子,更何况是这干活儿的下人。他们知道,惹了少爷贴身的大丫头,那今后要么被赶出园子,要么绝没好日子过,尤其是小丫鬟们,再也不要想进内室伺候了。
林萱端着子卿少爷的补药,正往花园过去,便听到了这闲言碎语,心里很是不快,此前因为林子卿受伤,已是心疼不已,连着俩月了,那个疤痕消去不少,但也还是明显,红印子的颜色渐渐从鲜红,而加深,再慢慢浅淡,非数日之功,以此,少爷再也不愿踏出门槛,甚至于从浣景庄园到林国府,也是不情不愿,半步难迈。
林家少爷退出社交界的事儿,在南方也是小有轰动,缺了这么个风雅公子,可还有什么风情可叹?
林老爷子那边十分不满,一方面也是心疼孙儿,毕竟是他林家独一无二的男丁,又生得一副难得的好面孔;另一方面,家事上林子卿也是趁机懈怠,耽误不少。而再一边呢,汤府倒是寻人时时问候,来往十分密切,也算是给林家,因祸得福地招揽了亲近。
看着少爷郁郁寡欢的样子,林萱很是焦急,这吃饭不是滋味,吃药更是照例行事,从未见过林子卿如此,即便是脸上挂了彩那日,却也有英雄般的快意,哪如现下,颓丧地风采不再。
“少爷,药炖好了,您吃点吧。”虽是找了洋医生给林子卿诊了脸上的伤痕,说怕是留疤,可这内补的药,还是那黑乎乎的中药汤子,苦地叫人变脸,十分不情愿。
“放这儿吧。”林子卿懒洋洋地坐在楼前的庭院里,手里握着电影的杂志,也不知看是没看,心不在焉。
“少爷?”看到林子卿并未有开动的意愿,林萱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
“嗯,药呢,先放这,少爷我倒是有些心思去弹琴了。”林子卿忽而来了精神,撇下林萱和孤零零的药汤,径直去弹他的钢琴了。
一首来自匈牙利的浪漫,来自弗朗茨李斯特的《爱之梦》。
悠扬如斯,渲染了空气和光芒,林子卿的身影,轻盈的指尖,行云流水的古雅,用在这新式的乐器上,竟唯美至此。
不会再有比李斯特造就的“爱之梦”更浪漫的梦了,
不会再有弹起钢琴,比林子卿更好看的男子了。
沉醉,放纵,遗忘,他在写自己的曲子。
脸上还未痊愈的伤疤,丝毫没有影响林子卿风花雪月的劲头,弹起这曲子,婉转依旧。
便是养了这么些日子,没见他养胖,反而更加削瘦了,这一切林萱都看在眼睛里,子卿少爷心里,定是有着一份折磨,愈加伤痛。
“都说我林翰是这杭城最为风雅的绅士,吟诗作对品酒驯马,样样皆可行,”琴声未断,林子卿自言自语了起来。
“红颜不胜醉,我一直以为,醉的是这份做派,心性,可直到,”
琴声,戛然而止。
断地生硬,生生觉痛。
“直到我再也不想出去见人,才知道,这些年妄图的骄傲和资本,不过是这张脸,还有这个家,而已。”
如此而已,竟是比那乐谱的结束,还要低落。
是梦,总是要醒来的,更何况,是最甜美也最残酷的,爱情的梦。
只是为迷惑凡人之心罢了。
并非那世人拜高踩低,伤了他一片自尊,反倒是要来探望的人也是要踏破门槛的。林立芳禁止府上的人向外道子卿所受之事,不过是身体抱恙,不宜出门而已。
“嗨,说了你也不懂,还是吃药吧。”悻悻然,林子卿留下意犹未尽的钢琴。
“是啊,少爷,上次大夫看了不是说了吗,很快就要痊愈了。”林萱自是听不懂大少爷的一番感慨,只听他说要吃药了,欣喜不已。
“少爷,午后太阳正大,您不能晒,少在院子里歇着了,还是回厅里去,”
“少爷。”林子卿喝药的正当口,管家庄凡进来了。“少爷,有客人。”
“客人?”林翰和萱儿双双抬头。
“老爷不是吩咐了浣景庄园近期都不见客的吗?有什么事,就叫去林国府好了。”林萱也是纳闷,隔了这么久,谁会上门拜访。
林子卿并未搭话,只喝了药,挑了一只梅干吃,去去苦味。
看来,他仍然不愿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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