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越发的紧张了.常胜感受到了我的不安,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图纸给我.
“丫头这是我为你设计的婚纱,喜欢吗?”他温柔地问.那是一个被反复修改过的图案,铅笔的重重叠叠中显现出每个细节的用心琢磨.整件婚纱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大气端庄,正如常胜的风度,甜美,又不会显得小家子气.
“嗯,好漂亮啊.”我嘿嘿地笑着,像一个吃过糖的小孩子.他轻轻拿起我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细线,在左手的中指根部绕了一圈,然后,收好细线.这个动作我很熟悉,因为夏目也曾经这样测过我手指的宽度,测完以后,还一脸嫌弃地说,小麦,你手这么粗啊.我举起铁砂掌便向他抡过去,打得他龇牙咧嘴,一个劲求饶.
“丫头,今晚我可能有事来不了了,这样吧,你打电话给伊方圆,让她过来替我陪你一晚上,不然,我不放心.”
“你有事吗?”我有点失落地问.肯定的啊,女朋友刚做完手术,你就要跑,搁谁身上谁不捶胸顿足动情嚎叫撒泼一番啊.虽然我表面震惊地像唐僧,可是心里早就排山倒海了.
“丫头,我晚上在酒吧打了一份临时工.”常胜坦白.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常胜最近这些日子的夜不归宿,原来他身上的香水味道都是因为这个.我举起手,对着他背,就是一巴掌.
“傻瓜,干嘛不早跟我说,为什么这样拼命啊.”我的眼里已经有点点泪花,我强忍着,不哭.
“丫头,我不想让你担心啊,对了,不准哭,我们说好的,以后都要坚强一点.一会我先去干活,叫方圆来陪你,明天早上我回来看你哈,你要乖乖的啊,我的乖老婆.”他宠爱地吻着我,我的眼泪滴落打在他的衣服上,是心疼的眼泪.
“你别太累了好不好,你这样我会心疼死的.你累着了我该怎么办啊.”我抱着他,抽泣.
“丫头乖,我身体好的很呢,放心吧.”他摸着我的额头,温柔地要把我融化掉.
“苏小麦,到你了,进来吧.”护士站在手术室门口叫号,常胜拍了拍我的脑袋,依旧像拍苍蝇一样用力,我知道,他是在鼓励我.我朝他笑笑,跟着护士朝手术室走去.常胜突然叫我,我回头,他上前,紧紧抱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去吧,丫头,我会一直在.我说不出的酸,酸的喉咙痒痒的,想哭的冲动.进了手术室,安静地躺下.唉,生死由命,任人摆布了.看着护士端上的一盘手术器具,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待人宰割的乳猪.而且你看,他们都穿着白色的肚兜,眼神那么严肃……整个过程的后半部分觉得很痛,麻药的药力不一会就失效了的缘故,终于从手术台上被抬下,出了手术室的门,我只是觉得好疼好累.就像一个刚刚从战场上被抬下来的伤员,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在普通病房里,方圆丫头凑到我眼睛上,哎,小麦,你醒了啊.我只觉得周身疼痛,不敢动弹,方圆丫头一脸的关切,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好像在看外星人一般.我打量着不大的病房,常胜没在,应该是去工作了吧.等明天早上他来了,我一定劝他把晚上酒吧的工作辞了,这么强的工作劳动强度,就是老黄牛也受不了啊,更何况是身体有些瘦弱单薄的常胜.让他把工作辞掉,我多多写稿子就是了.每天多写20篇稿子,我就能多赚200块钱,常胜也就不用每天那么辛苦地为我奔波了.方圆丫头带来了新鲜的鸡汤,呵呵,这个粗枝大叶的丫头也有细心的时候呵.
“小麦,你们也不注意点,我妈说了,这个可伤身体了……”方圆一边吹着温热的鸡汤,一边数落着我.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鸡汤,看着方圆丫头一本正经的模样,有想笑的冲动.只是憋着没笑出来.
“对了,小麦,江常胜干嘛去了,火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自己却不在,真是的,什么事情比女朋友做手术啊……”方圆打开了话匣子埋怨的话哗啦哗啦地直接倒在我面前.
“他干活去了,现在一天干着三份工作……都是因为我……”
“这么好的男人啊,小麦,你赚大了我跟你说……”方圆丫头的态度马上就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现在这么好的男人可不多了,你得好好把握啊,我跟你说,要好好待人家,别动不动就发脾气……”方圆好像像个孩子一般,吐出的话却像个饱经世事的大人,妖孽啊……
“方圆,其实,我……”看着方圆,想起上次误会常胜和方圆的事情,也怪我太小心眼了,跟个小母鸡一样,怎么就不信任我的姐妹和男朋友呢……但是这件事就让它悄悄过去吧,现在这种场合下,无论是道歉,还是感谢,都只会徒增尴尬罢了.
“咋啦?”方圆端着鸡汤,睁大眼睛看着我,等着我的下半句.
“没事,我就是想说声谢谢你来陪我……”有些事,就像便秘,你努力了半天,却什么都拉不出来,即使拉出来了,也只是一阵恶臭,没有意义.所以,与其白白努力,还不如让事情顺其自然,静静过去.
“对了小麦,明天就能出院,你先去我那住一阵子吧,反正你家那个那么忙,没时间照顾你,我妈说了,流产也是做一次月子呢,得好好休养,不然身体会很受伤的……”方圆真的成熟了好多,再不是那个整天像个孩子一样的小丫头了,毕业刚一年的经历使得她真的长大了.
“我还是先回我那吧,没事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呢,又不跟你似的,小丫头一个……”我笑着打趣她.在医院的晚上,方圆丫头陪在身边,我半夜醒来的时候,看她趴在我床前,沉沉地睡着了.我翻过身去,想接着睡觉,方圆丫头的手机却发起一阵阵的震动……方圆昏昏醒来,接起电话……
“喂,嗯,什么?”她的语气立马变得很急,眉头皱在了一起.我看着她……
“小麦,常胜出事了!在酒吧!被人打伤了!”什么,怎么会?!他一向为人和气,连打架都不太会,人际关系不错的啊,怎么会在酒吧出事?
!
“送到医院没?”我哭着问.
“往医院送着……”方圆低声说.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想去外面找常胜,他受伤了,他需要我!
方圆拦着我,可是,我已经顾不上了,只要我还能动,我就要去找到他……哪怕是爬着去…...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常胜被送进了医院.住在骨科病房里.当方圆丫头搀着我,看着满脸是血的常胜躺在担架上,被几个跑得帽子都要掉下来的医生护士急匆匆地送进手术室,我的心就里就像塞进了几个钢球,来回地上下运动,痛得不得了.
“都怪我……”我一脸茫然地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方圆坐在我身旁,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安慰我,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谁是江常胜的家属?过来签一下字.”从急救后室里出来了一个护士问.
“我是他的未婚妻.”我像是吃了壮胆的药剂,变得很勇敢.方圆扶着虚弱的我站起身来,我向护士走去……
“哦,那请你签一下病人的病危通知书……”护士也迎上前来。
“呵，真不害臊，谁承认你是常胜的未婚妻了……莫非是自封的吧，不过这个成不成立就你一个人说了可不算啊，伯父伯母没点头，谁敢说是常胜的另一半？”一个扎耳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头，那个面孔好熟悉。那不是夏目的妹妹夏敏吗？她怎么来这里了……而且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对老夫妇，那个老伯伯长得和常胜很像……不可能吧，我想我是想多了。
他们没有理我，只是跟着夏敏浩浩荡荡地从我身边扬长而去，只留下夏敏轻蔑的眼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犀利了……一点都不厚道。我没空理会他们，刚想去签字的，拿起的笔却一下子被夏敏夺走，
“伯父伯母在这里，有你签字的份吗？”夏敏把笔递给了那个老伯，老伯用那双黑亮如鹰的眼睛扫了一眼那张白纸，然后，快笔写下了名字：姜振国。
签完后，递给护士，那个动作，很霸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只手揽住旁边的老阿姨，
“来等会吧，没事的。常胜他从小就能逢凶化吉，相信这次也能平安渡过的。”
“对啊伯母，你别太担心了，常胜哥他一定会没事的。”夏敏此刻在老夫妇面前倒是突然变得乖巧温顺，和刚刚趾高气扬的火鸡状态完全不同。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常胜还是没有出来。难道真的很严重吗？！刚刚我看他的脸上好多血，要吃多少鸡蛋才能补回这些血啊……常胜对不起。
都怪我……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常胜终于被推出来了，只是他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依旧紧闭着，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病人需要静养，你们最好在外面守着，等醒了再进去。”像无数个电视剧场景一样，医生在门口说了一番话便无人察觉地飘走了。
看着冷冷的常胜爸妈，我没有勇气上前呼唤常胜，但是担心的那颗心就像被注射过鸡血一般，看着虚弱的常胜，勇气便莫名地生发出来。
常胜被推进了普通病房，他的爸妈还有夏敏跟着过去，守在门外。这个时候，我才仔细地打量了常胜的爸妈一番，那个夏敏口中的伯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媳妇，穿戴端庄，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细腻纤长，一看就知道平时过着养尊处优的小资生活吧。
站在她旁边的常胜父亲看上去一副饱经世事的模样，那份沉着镇定和常胜很像，挤在一起的眉头与黑亮的眼睛无形中透射出一抹冷峻。
这时候，常胜的妈妈朝我走过来了。在餐厅门口拿着一个瓜子皮玩了近半个钟头,方圆他们这才姗姗来迟.
“我说小麦,你是有多无聊啊,拿个瓜子皮玩这么久……”方圆一脸讶异地说.
“谁让你不早点来陪我啊,你来的话,起码手感比瓜子皮好.”说完,我笑了,我笑得很大声,可是心里却有什么在提醒着,小麦,你不是真的开心.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碗香喷喷的拉面的最上层飘着一根头发,虽然头发已经被拿出来扔掉,但是,感觉却是不一样的.在餐厅坐定,却没有往日点菜的热情了.围着圆桌,方圆,我,夏目,小敏,陈锋还有几个不太面熟的朋友依次排开.那仅有的一份菜单随着圆桌的移动来到我面前.我看了看他们已经点过的菜,净是些青菜类.
“这么多素食主义者啊……”我感叹道.
“我减肥呢,不能吃含油量高的食物.”小敏大声地说,一脸娇嗔地看着正在发呆的夏目.
“你的身材就够好的了,还减肥啊.”方圆托着下巴,回应.
“那是,随时保持一种好身材是对别人的尊重,尤其是对于恋爱中的女生来讲,就越要保持自己完美的身材了……”小敏一直在讲个不停,好像这不是来吃饭,是来听她演讲的.
“那你都点了些什么啊？”方圆好奇地看着菜单。我随手写下了
“毛血旺”、
“鱼香肉丝”、
“糖醋里脊”……方圆在旁边都看傻了，
“小麦，你吃这么多肉啊。”
“那是，姐姐爬到食物链最顶端可不是为了吃素的。”我把菜单递给站在一旁等候的传菜生。
“吃的食物是最顶端，在男生面前可就沦为最下层了哦。”小敏又伸出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开始说些犀利的话语。
“人各有志，志向不同，追求不同。”我没有看她，只是以一种鄙视加恶心的眼光看着墙角那只苍蝇。
“你是说我只会追求吃是吗？”小敏好像很激动，站起来了。
“小敏，你别生气，小麦不是这个意思。”方圆丫头连忙为我解释着。
“那她是什么意思啊？！”小敏声音变得好大。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依旧坐得像个静物一样，慢慢吐出这几个字。虽然没喝酒，但是我好像醉了。
TMD，凭什么我就要忍受你的欺侮，在你抢走了我的幸福之后，我依然愿意和你做朋友，可是，却再忍受不了你的羞辱。
“苏小麦，我告诉你，我早就看出来了，就你的模样和身材，这辈子只配单身。你知道为什么夏目离开你？就是因为你太平凡，没有吸引力，不配，你懂吗？！”坐在她身边的夏目只是拉扯了下她的衣襟，便再无动于衷了。
“她配不配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他，是常胜！他大步走进来吗，就像那天晚上他去KTV接我的步伐一样的坚定潇洒，我甚至觉得这不是真的，像是在做梦，在我的假设里，这个时候常胜应该躺在病床上才对啊。
我还没来得及很掐自己一下，常胜已经走到我身边，用力地拍了下我脑袋，依旧像苍蝇拍一样，没错，不是梦境，常胜回来了！
他一只手揽住我的腰,
“小麦是我心爱的女孩,她虽然不是最漂亮的,可是在我心里,却是我最珍惜的.她之前受过伤害,但是都已经过去了,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我会慢慢治愈她的伤口,并且,你们要知道,她,你们都不能欺负.能欺负她的只有我.”我静静地贴在他身上,像一只安静的小猫.微微歪着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或许,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他,感受到他的存在,便是我的幸福了吧.说完,常胜将我紧紧地拥入怀里,在转身的一瞬间,我的目光与夏目交会.他的脸色很难看,就像失血后的产妇一般苍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杯里来回晃动的啤酒.我看见方圆开心得像个孩子.
“这样的场合,秀恩爱不道德啊.”一直沉默的陈锋说话了.常胜这才轻轻放开紧抱着我的手臂,在我身旁坐下了.菜一个接一个地被端上来,常胜不住地给我往碗里夹肉片.我大口地吃着,吃货原形尽显无疑.
“常胜,你小心小麦吃成个大胖子哦.”方圆在一边打趣.
“没事,胖胖的可爱.”常胜拍拍我脑袋,
“傻丫头,这几天怎么消瘦了这么多,多吃点补补,不然我会心疼的.”
“唉,我啥时候能找这样一个好男人疼我啊,那样的话,此生无憾了……”方圆丫头一脸羡慕地说.
“好男孩有的是,方圆你就耐心等吧.总有一天你的对的人会出现的.”小口嘬着一片煮烂的白菜叶的小敏说道.
“嗯,但愿他在等我，你们说，万一等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岂不是要落单了？！”方圆丫头回应着，引得大家一身哄笑。
“启奏皇上，有一刁民来电……”常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常胜起身，出去打电话去了。
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等到大家都酒足饭饱，一个个红光满面地离开了。
餐厅只剩下我和常胜。
“丫头，这两天让你受委屈了。想我没？”他一脸心疼地看着我，用手抚摸着我的刘海。
“嗯，很想很想，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还以为我就此失去你了……”话还未说完，眼泪就哗啦哗啦掉下来了。
“傻妮，我怎么会舍得不回来啊，你的思念我感同身受，这几天，我也是度日如年。所以就买了机票马上飞到你身边了。”
“对了，你的伤还没完全好，这样奔波能行吗？”我看着他脸上隐隐的疤痕问。
“没什么大问题了，那天在酒吧，一个哥们为了护我，被人砍伤了，我抱着他，血都流在我身上了，其实我受伤不严重。”
“嗯，那就好啊，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你啦。”我很开心地笑着，我知道，这次的笑是真的开心。
“丫头，有个事我得和你商量一下。”常胜似乎有什么难为的事情。
“嗯嗯，你说。”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虽然我明确地跟我爸妈说过，我不会和伊方圆在一起的，可是，我妈却执意要让我先和她处一段时间，就算不合适，也要先交往试试，如果交往的结果不好，他们也就不再强求我和伊方圆的事了。这也是作为我能出来找你的条件。”
“丫头,你知道,我妈的身体也不好,何况这是她给我提出的唯一条件.我和伊方圆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相处下来,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分道扬镳啊.而且,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唯一.我和伊方圆只是逢场作戏，就是可能要委屈你了。”
“你确定要听你妈妈的话是吗？”我看着一脸难过的常胜，问道。
“嗯，是的。”他很干脆有力的回答。我就知道，我在常胜心里的地位就是倒数的，最开始是他妈妈，然后是他爸，接着是他的七大姑八大姨，还得算上他的那帮哥们儿，这样一算，我连前十就进不了了。
“逢场作戏？什么场？什么戏？”我回应。
“就是我打算把我父母接到北京来，当然，他们只是暂住在我姑姑家。我姑姑一家都去美国了，所以正好有房子空着。在这边，我也好照应下爸妈。”常胜说。
“暂住？多久？”我语气变得冷下来，冷得足以让自己的心都感觉的到凉。
“还不确定，可能要有一段日子吧。”
“哦。”
“在我爸妈面前，我就得把伊方圆当做女朋友了。”
“哦。”
“丫头，你同意吗？”常胜问道。在你已经答应了你妈妈的条件，而且做好了把你爸妈接来住在北京的准备以后，再跟我商量还有什么用呢？
！
“你要知道，你这样做的话，委屈的人不只是我，还有方圆丫头。”
“小麦，我……没办法了，你能理解吗？”常胜也是一脸的无奈。
“我当然能理解你，就算不理解，也会包容，可是方圆不一样，她还没谈过恋爱，你不能这样地去伤害她啊，你想过没有，假如有一天，在这种逢场作戏的条件下，你爱上了她，或者她对你动心了，怎么收场？！”
“我保证……”
“不用保证了，按照你想的去做吧，不要伤害到方圆。”我冷冷地说。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
“丫头，你放心吧，等我顺利地把这段临时感情结束，再把我爸妈送回山东，我们就解放了，就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了。”常胜自信满满地说。
“丫头。走，咱回家。今晚我还能陪你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