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梁铁鄯,孔逸乐有着异常深邃的恐惧。
听到他仓促脱口的旧日称呼,梁铁鄯眼中晃过一抹异色。钢千般的身体牢牢钉在窗前,狂风急雨,怒雷风滔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不知他什么意思,孔逸乐越发忐忑。
“40年了吗?未曾想40年前领袖就有在问天身边埋钉子的计划……而我却不知道!” 站在窗前,梁铁鄯微微感慨。对于这位第一高手,如果说要在金丹高手中寻找孔逸乐最畏惧的一人那么非他莫属!不仅仅因为孔逸乐初次被选中参加培训的时候梁铁鄯依然保留着“总教官”的头衔,也同样来自于他对昆仑早期活动的了解。不比一直待在军队系统的祁参,梁铁鄯影响了孔逸乐半生,他的谋略、他的构思,特事局接手的架构处处浸透了梁铁鄯的行事风格,架海紫金梁巨大的身影在早期资料中无所不在。
“啊!”孔逸乐惊呼出声,冷汗由他背上涔涔滑落,却没有多少是因为秘密被人揭破。并非他的心理素质不够过硬,人终究有其极限,对方不是石虎,也不是周洛那样的毛头小子!无论心机身手、谋略策划,在这位前辈面前孔逸乐毫无仗持。积威之下积重难返,实力上的差距并不是最可怕的,面对架海紫金梁,孔逸乐甚至完全失去了对抗的信念,最可怕的是他本人也没能察觉到这一点……方问天叛逃香港,方、梁之间的问题启人疑窦,也因此有备无患的一招闲棋随即启动,这是梁铁鄯也不知道的秘密。
特事局接管的内容部分来自昆仑,而又不仅仅是昆仑,昆仑旧日的资料他不能完全知道,但是同样特事局也接手了部分昆仑未曾涉及的内容,梁铁鄯不知道的事情在孔逸乐面前却不成为秘密。他完全失去了对抗的yu望,对于消息外泄的反应也仅仅是一惊,心思已经完全混乱,本能的顺着梁铁鄯的感叹说了下去:“方问天叛逃香港的时候计划就开始策划,两年后正式启动,历时十余年,先后有23名年龄合适,家世清白政治可靠的儿童被送到香港,由于计划的不可控性,直到初代领袖逝世后才有一人成功……”
梁铁鄯微微点头,毫不理会大敞开的窗户卷进的狂风和雷云炸响的巨大轰鸣,回身移步,踢开面前曾经是茶几的玻璃碎屑,双手扶住扶手,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里。顺从他的手势,孔逸乐按亮顶灯,规规矩矩地走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
孔逸乐──石虎,梁铁鄯─孔逸乐,两人对坐,俨然是方才的翻版,只是掉换了角色。
架海紫金梁的须发间泛着一种奇异的灰色,黑暗里乍看似白,打开灯却又显得发黑,昔年威震华夏的第一高手两鬓已经微白,浓眉如刀,不是修长入鬓的柳叶弯刀而是浓烈粗旷式的砍刀利斧,鼻梁既挺且长配合棱棱有神的双目组合成强烈压迫的魅力。在他的面前,孔逸乐不由自主地恐惧臣服。不用一言一语,他已经畏惧、退缩。数十年隐藏心底的敬畏使得孔逸乐不自觉的将自己放到了低人一等的位置上,双手不知所措的合拢摆在膝头,小学生般正襟危坐。
他的双目注视着梁铁鄯,曾经无数次,孔逸乐主持谋划、设计、修订面对梁铁鄯时的方案,可是直到当真直面这位第一高手之时,他也未能发现那些计划都是空谈。孔逸乐根本未曾,哪怕是稍微想到那些完美的计划,无边的恐惧由他心底潮水般地涌出。孔逸乐的身体微微颤栗,目光、心灵全部跟随梁铁鄯的举手投足移动,战战兢兢。
这种畏惧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越发强烈……
窗外的天空黑里透红,天际密密麻麻野火似燃烧的红点象将燃烧的草原搬上了云层,连串麻点似的火球烧透了的水泡似的灼热通红,一个一个的爆开。这是水与火的世界,雨水也染上了灼红,仿佛降落的火流。
但泽攀上新生成的海岸。水泥铺成的路面被凭空折断,留下了一处高出水面半米跳水常用的踏板似的深处水面外的平台。举目四望,四面都是在大地震颤中折断倒塌的钢筋水泥,远远漫延,方圆几百米内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方才最后一阵剧烈地能量冲突将数平方公里一块狭长的海岸整个击入海中,新的海岸边缘残存的建筑参差不齐,整块地面似乎被传说中的泰坦之神以神力扭曲,又重新抹平,给人支离破碎的感觉。
“这是何等的力量!” 攀上了水泥断台,但泽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倒伏在坚实的路面上,处于交战的核心,天空落下的雨水都开水般的滚烫,浇在他身上滋滋作响。但泽的感觉却比泡在水里好了许多,恢复了一点点力气,他倒不介意这点热水的温度,可是决不愿意再泡在恶心的水里。从那充满了垃圾、尸体,以及无数莫名其妙东西的海水,但泽几乎已经感觉到了腐臭──那是未来几天才可能发生的事,事实上,大部分的蛇虫鼠蚁包括人类的尸体都还不能在短短时间漂上水面,那不过是他的心理作用罢了。世界是客观的,可是人类对世界的感知却是从主观出发,尽管但泽知道,还是止不住的呕吐,尤其是当他想起意外喝下好几口海水的时候,恶心的感觉一发不可收拾。
出手交战的已经换成了琰。三老的实力虽强,御使能量的方式也很怪异,但终究不是真正的金丹,战斗看似激烈,其实却不危险。当然,这仅仅是对周洛和琰而言。相反,两人都对三老调用天地元气的方法原理极感兴趣。悬浮在空中战力,漆黑的夜色与云层阻挡不了周洛的视线,曲曲折折被他击垮的海岸,坑坑洼洼残迹遍布的街区,海面上林林总总的漂浮物……方妤的气息就在两千米左右的外围,海岸线的这一边,沿着这条直径两千米的弧线还存在许许多多的气息。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气机感应远比肉眼更清晰,周洛闭上眼睛,他甚至可以“看”到方妤的焦虑与担心,借由天地元气的波动远远传来,许多林林总总的情绪波动出现在观战的人群里。范围再远一些,闪亮着警笛的警车和救护车、披着雨衣的志愿者、聚集在建筑物里的人群……
一旦静下心来,剧烈战斗造成的破坏比战斗中的计算更加明晰。
周洛手足发软,他从未想过会引起如此大的破坏,抬头望望头顶还在缠战的琰和三老,他心中有些害怕。双方的杀机怒气都消弭于无形,要终止这场无谓的战斗其实很简单,只是他却不知道走出战圈之后如何面对其他人的指责。波涛汹涌的战圈成了他最好的屏风。而这一切在但泽看来就变成了极端让人害怕的冷血。
地上的但泽发现了周洛的同时,周洛也看见了他,身体悠然飘下,降落到但泽身前3米的低空,浮空站立。但泽暗暗戒惧,能够在600万人口的大都市里“若无其事”的进行一场肆无忌惮的破坏性战斗,在每一分钟损失都在增加,都可能有人死去的地方“观望风景”,以“拉泰尼”的行事风格也是无法赞赏这种行为。
周洛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忽然开口问话:“你是什么人?”
“但泽・华伦斯尔泰,向您问候!”经历了四方楼的磨难,但泽的姿态放低了许多,他主动鞠躬右手按在肩头行了个旧式的贵族礼仪,“我来自一个古老的欧洲家族,也许您没有听说过,但是面对卑劣的伪神信徒,我想我们会有共同语言……” 周洛微微点头,认可了但泽关于来自于欧洲古老家族的说法,但泽的身体波动的感觉明显和先天境界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似乎只与混杂的天地元气中的某部分能够很好的亲和,应该说是天生五行属水之人──周洛的见解,华伦斯尔泰家族绝对没有这种说法。对方的脸庞轮廓却使周洛感到有些熟悉,当但泽提到塔里格乌勒的时候,周洛忽然想起,打断了他的话语说:“你是否认识安东尼,隶属于印度一家佣兵公司的安东尼?”
“我有一个弟弟叫作安东尼,他当了佣兵了吗?”但泽微微感到惊讶,那个离家出走的异母兄弟似乎不应该与这位东方强者有所牵连。他偷眼观察周洛的脸色,对方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泽滔滔不绝的话语似乎未曾引起周洛的共鸣,所谓对教廷的敌对也不如想象中那么浓厚,在对方的瞳孔中但泽甚至看出了一抹杀机。但泽心中骇然一跳,正要开口的时候又听到周洛问他:“塔里格乌勒大巫师和你家很熟罗?”
“我出发之前曾经领受过大巫师阁下的教导。” 不清楚周洛话外的含意,但泽含糊的回答。他并不知道安东尼已经因为受雇刺杀周洛丧命,也不明白周洛为什么突然动了杀机。但泽并不认为他的那位兄弟能够有得罪眼前这位东方强者的能力,反倒是他的老师,那位黑袍巫师中的王者比较有可能,时间上也是刚刚离开华夏返回欧洲。他与周洛同样不知道的是为了眼前的大好形势,黑袍巫师主动跑了一趟印度杀人灭口。两人四目相对,周洛斩草除根的念头很快低落下去,心中无力哀叹,不用计算,陆沉一刻沉入水中殉难的人数绝不会太少,而在此之前双方外散气劲的误伤也相当客观。“我欲乘风归去” 或许只有这句东坡词符合周洛此时的心境,如果真的有可能他绝对“不愿在人间”,微凉的狂风吹在身上,周洛飘荡神伤,再打不起精神跟但泽计较,挥挥手,身形就要离开。
“我可以解决阁下的难题呢?” 但泽急忙叫喊了起来,周洛在他眼中的形象神秘而复杂,时而冷酷无情,时而凶残,而现在,在他眼中莫名出现的杀机刚刚消失不到几分钟,又表现出意兴阑珊。仅仅几秒钟之后但泽就后悔了,神秘复杂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么一个情绪多变的人类拥有极端强大的力量,最可怕的是就在不久之前他才企图谋杀自己,但泽并不以为任务比自己的性命重要。“我是想说……或许我可以为阁下造成的破坏,以及向贵国政府的交待提供一些帮助……” 但泽没抱多大希望,冷静思索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以为对方会为这些问题烦恼,直觉让他脱口而出。
出乎他的意料,周洛对这一话题表现得相当有兴趣,但泽大喜过望,双手急速的比划解释:“您知道的,我的家族和盟友们在欧洲大陆和美洲都相当有影响力……当然,我们不方便直接插手,可是或许可以换个方向从外部解决,我们可以透过世俗国家政权向您的国家政府透露,教廷,以及教廷的实力和野心,我的意思是稍稍夸大一些教廷进入华夏的急迫性,相信……”
两股悠长而凝实的气息迅速接近,含而不显,隐而不发,却似凝聚着无穷的威势。
“闹剧结束了!” 梁铁鄯的目光转向窗外。
孔逸乐却不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敢发问,脸色有些怪异,不过他倒是相信梁铁鄯不会信口开河。
“我倒忘了你感觉不到” ,梁铁鄯哑然失笑,回头说道:“方问天回来了!左右不过是场小孩子打架,不过对你们还算有参考意义。当年武当铁剑、峨嵋秋孤叶、花飞花、白玉柱等人单打独斗我谁都不惧,可是自始至终始终难以尽灭几人,你或许应该知道我顾虑些什么了……也没那么容易!逃跑总是简单……” 梁铁鄯的话语微微一顿,似乎在回忆什么。看着窗外火光雨势由大到小,黑色的夜晚重归沉寂,只剩下细细的雨丝,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右手食指竖起,一丝一丝白色的丝线恍似空间波动,从无到有的从他皮肤外浮现,聚集到指尖,大约羽毛大小的一片。孔逸乐再次听到了梁铁鄯的声音:“我知道你会向周小子要求一些东西,老夫想让你也帮我要一样东西。”
面对梁铁鄯的笑容,孔逸乐本能的感到身体发寒,仿佛食肉动物猎食的猎物,恐惧象许许多多冰冷的蚂蚁顺着脊椎往上爬,冰寒麻痒的感觉侵蚀了他半个心脏。
他坐立不安,畏缩地微微抽动身体。
夹在两位金丹级人物之间并不能算愉快的事,孔逸乐有把握他的,或者说他由北方带来的要求还不至于触怒周洛,这位近20年来唯一的新晋金丹高手。可是他不能掌握梁铁鄯的要求,也无法预先计算将会带来的后果。
这是极糟糕的事!偏偏此时孔逸乐没有拒绝的勇气,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孔逸乐唯唯诺诺。
梁铁鄯一直注意着对面可以算是他后继者的男人,他的精神状态颇为有趣。似乎含有一种深入心髓的敬畏,这是完全不应该出现的感情,正是不应该存在的敬畏感使得孔逸乐在他面前进退失据。梁铁鄯张开右掌,食指尖上的白羽霎时迸散,仿佛许多杂乱的银针噌噌轻微颤鸣着向四周射去,延伸开丝丝尖利的白丝细细长长的,好象张开了的豪猪身上的刺毛悬浮在两人间的空中。那色泽却比豪猪的尖刺纯净得多,比蛛丝还细的长针上闪烁着隐约的青光,纯白的质地仿佛流动的水云,一点一点的延伸,每时每刻都展现出不同的光泽也图案。
梁铁鄯注视了孔逸乐许久,他有足够的耐心与经验判断孔逸乐的精神状态是否伪装,一个对他本人心存敬畏的特事局长的价值或许难以估量。斧拓似的双眉不易察觉的轻微颤动间,架海紫金梁改变了主意。“乒乒乓乓” 一阵细微的收缩磨擦碰撞集中在一起的声响,空间中长硬支起的细丝刹那间柔软、弯曲,鸟儿伸展的羽翼一般向孔逸乐的右掌收回。孔逸乐眼睛一花,白色的细丝已经变成一件完整的丝织物,完美地覆盖着他右手手腕以下的部分。
轻灵和力量,前所未有的感觉潮水般的涌来,孔逸乐出奇的第一次体验到了元神分离的境界。身体与心灵仿佛不再是紧密联系的一体,恍惚间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元神驻留在肉身上,却又不仅仅是肉身!神识感应的范围还在晃晃悠悠一圈一圈地扩大,恍似水的波纹。
“这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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