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男人也会让人觉得冷的,在他那层儒雅外表和温柔声音的背后。
“王……”路玛的声音变得有点迟疑,但还带着一丝犹豫的固执。
“好了,我自有分寸。”
接着又说了些什么,苏苏听不清了,因为两人的身影已经走远。她又在那顶帐篷后面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有脚步声朝这方向过来,她把皮囊抱了抱紧,转身朝村子方向走去。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看上去很寻常的一座宫殿,从底层到顶端,只不过是窥望另一个世界的道口。正如很多人都不知道,在这座华丽的宫苑底下还埋藏着一个怎样庞大而不为人知的世界,一个历时三代才真正可以使用的世界。
地狱的世界。
拉开层叠的纱幔,他在那道黄金白玉雕凿的道口处向下观望。环状的口子,黄金镶的边,白玉刻的花纹,像个做功精致的装饰品,而表面盖着层青铜打造的厚实的网。
底下那些人,把它叫做天网。
喜欢看他静静站在那里朝网下看时的样子,像是一尊安静望着地狱深处群魔乱舞的神。不断有肮脏的空气混着一些模糊尖锐的声音从那些网孔里喷涌而出,即使离得那么远都无法避免的气息,而他干净得不染一丝浑浊。
她的辛伽,她的神……
走到他身边,端着那只精巧的杯子,而他依旧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嘴角轻扬,若有所思望着下面那片昏暗的深渊。
深渊里除了声音,什么都是模糊的。
“王,吃药了。”把杯子递到他唇边,雅塔丽娅轻声道。
辛伽没有应声,低下头,由着雅塔丽娅把杯子里那些浓稠的绛红色汁液一点一点小心送入他嘴里。
看着他蹙眉,看着他隐忍而缓慢地将液体咽入喉咙。
嘴唇慢慢红了起来,像血。她伸手抹去他嘴角残留的一滴药汁,掀起面纱一角,脚尖踮起,慢慢贴近他的脸:“很难喝么,辛伽……”
他不语。她碰触到了他的嘴唇,还有他让人心脏发颤的气息。这么多年,每一次靠近,每一次颤抖……叹息,衣服从指尖滑落,露出她火把下微微泛着柔光的身体,这么多年,她唯一敢在光和他眸子里暴露出来的东西。
“抱我……”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她轻声道。
他抱住了她,手指冰冷,身体也是。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
或者说,她以为,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
在见到他怎样疯狂地压着那个女人,怎样疯狂而失控地要了她之前。
像团火,一团她曾经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燃烧起来的火。
“还在想她吗。”她问。然后想割了自己的舌头。
他的手松开了,转身走到道口边,坐下,沉默。
“你答应过我的。”她又道。在大脑还没来得及制止自己之前。
他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食指磕着拇指的关节,很用力。
这是他的习惯,雅塔丽娅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渐渐明白。他喜欢这样对待自己,在他为一些问题所困扰的时候,就像每次受了伤之后,有时候会看到他对着镜子在那些伤口上一点一点地克压,看着血从伤口里慢慢流淌出来。别人慌张,他沉迷。
他觉得这样会让他清醒。
她转身离开。因为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晴朗的天,但风挺大。
影子在脚下游移,很快被蹄子踏散,旋转着和风化尘。小秃在半空追着这些闪现不定的影子乐此不疲。
“很少见到能把秃鹫养驯的。”全神贯注跟着前面的队伍,冷不防从旁斜进一匹骆驼,突兀得让人吃了一惊。苏苏回头看了一眼,撞上路玛的视线,依旧是昨夜一张温温和和笑得花朵似灿烂的脸。
她点点头。
“很了不起呢。”阳光折射着他的瞳孔,琥珀色的光泽让人感觉很暖和。
苏苏依旧不语。
“你不太爱说话。”
苏苏看了看他:“风沙太大。”
他又笑了:“喂,苏苏,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尤其是用这种眼神看人的时候。”
“有没有人说过你话很多。”
“这么直接……”
不语,她用围巾罩住了自己的嘴。策着骆驼朝前快走了几步,没有回头,眼角瞥见路玛的身影依旧在身后半步远跟着,不疾不徐。
“你在监视我?”她问。
路玛愣了愣。片刻,粲然一笑:“这么长的路,不闷吗?”
“可以陪你解闷的人很多。”
“和男人说话多没意思,苏苏,路玛只爱和女人聊天。”
苏苏抿了抿嘴唇。
空气再度恢复沉默,没有路玛说话的时候整支队伍是沉默的,只有骆驼的蹄声在沙漠上翻卷着,一下下卷着尘埃四散。
“哔――!”突然半空一阵嘹亮的鹰啼。
抬头,便见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鸟越过小秃的身影从空中盘旋而下,拍着翅膀落到正前方奥拉西斯的肩膀上。紧跟在苏苏身旁的路玛亦随即离开,轻轻策了下骆驼,径自走向奥拉西斯身边:“王,底比斯来的消息?”
奥拉西斯不语,从黑鹰脚上的铜管里抽出张纸打开看了看,片刻,眉心微微蹙起。
“怎么了?”路玛又问。
“是俄塞利斯。”
“他说什么?”
“他说他派了一支部队朝我们的方向过来,让我们慢点走跟他们汇合。”
“为什么,不是说好……”
奥拉西斯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无声制止了路玛后面的话音,他轻声道:“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
“王!”乍然一声大喊突兀将他的话打断。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远处一名士兵回过头,神色有些异样地指着前方大声道:“王!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