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9-11
小秃很用力地在撕一块羊肉。
这几天宫里一直宴会不断,厨房比以往慷慨许多,经常会看到它从外头叼回来一两块新鲜的肉排,而在辛伽回亚述之前,它最多只能捞来点腐烂的肠子和脏腑。
它很卖力地撕扯着,连筋都不放过,最终被一根比较顽韧的青筋用力弹了一下。似乎打到了眼珠,一声尖叫,拍着翅膀跳到一边抱怨似的抖着尾巴。
苏苏看了它一眼,它不闹了,低头安静啄着地板上的肉块,很小心。自从有一回把肠子的血弄到了那口塑金花瓶上被侍卫狠抽了一顿后,它现在吃什么都小心翼翼的,连一点肉糜都不会留在露台上,这种谨慎对一只野鸟来说无疑是种折磨,尤其是这么大个的。但只要得着了食物它依旧会飞回原地来吃,就好象这地方是它的巢。
苏苏不再理会它,目光重新投向露台下那条被夜色吞噬依旧的小道。小道周围有很多植物,白天很美,不知名的白花一串串软软的挤成一片,像绿草上翻卷的浪花。晚上则像一团一团的棉絮,黑压压一层,伏在道路两侧时不时被风吹着摆上那么一摆。
有时候会看到辛伽从那条路上走过,身旁簇拥着许多人,独他一个白衣白发,没了近身的压迫感,远远看去就像一幅画。苏苏有时候会一直坐在这个地方看着他的身影直到他消失,而他始终没有发现过。看到他的时候右手会抖得厉害,左手抱着柱子,柱子不是很粗,但足够遮挡住那些由下而上的目光。
她在想象他穿过那条花径后上来站在她身后的样子,想象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还有他带着点沙哑的嗓音。
他说:苏苏……你这让人讨厌的孩子……
想着想着她的手心会有点发冷,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脑子变得很空,像是思维在那一刻不复存在。很奇特的感觉,幸而那些终究也只是她的想象,辛伽始终没再上来过,从那天离开之后。再没有过他的气息,他的眼神,他的声音。
那些让她想到时手会发冷发抖的东西。
这样也好,再来的话,也许她会杀了他,就像上次做了却没有做成的。
她一定会杀了他。苏苏想。
门外空旷的走道忽然响起一阵轻而凌乱的脚步声。
当小秃听到动静连蹦带跳缩进露台角落的同时,门开,脚步声鱼贯而入,匆匆忙忙。苏苏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底下一团浑浊的黑,背后突然而来的亮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坐了坐正,她收回了垂在栏杆外头晃荡的腿。
外头进来的人很多,从声音上听起来。似乎谁都没有留意到坐在露台上的苏苏,露台很暗,并且被一些纱幔遮挡着。
那些人将屋子里的灯依次点亮后,又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苏苏瞥了眼一旁的小秃,它缩在墙角,嘴里还叼着小半块来不及吞进嘴里的肉。
一缕暗香在那些脚步声中逐渐蔓延了开来,很久没有闻到的味道,像少见的栀子花,又似乎搀杂着别的什么香料,不紧不慢在整个房间里缠绕着,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一点点扩散氤氲。
掌心的温度消失了,她想起来这气味为什么会这样熟悉。
这种糖一样甜美的气味,一个妖精一样美丽的男人身上特有的气味。
想回头,脖子却有点僵硬,苏苏继续望着被黑夜笼罩的小径,小秃在一旁不安地发出一声低鸣。
“谁?”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年轻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好听,带着点醉,也带着一点点警惕。
“一只鸟而已。”然后听到辛伽的声音。带着一贯而有的沙哑,低低的,让人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
“你喜欢把鸟养在你的寝宫?”
“还包括人。”
女人轻笑,因着他淡淡的似真非真的语气,也或许是因为他近在耳畔扰人的气息。
苏苏想。
两手抱着面前的柱子,好让夜色令她看上去跟这些柱子更加融合一些。
那是必要的。
转眼又看了看小秃,小秃来回游移的视线撞到了她的目光,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个激灵。
肉块从它嘴角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的声音被一些细碎的呼吸所打散。那些很熟悉的声音,苏苏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种温和的触觉扑洒在脸和发梢间时的柔软。
温和的气息,是否同样还包括那种隐隐的野兽般的眼神。
苏苏忍不住想回头,但身后的声音很快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听见那个有着好听嗓音的年轻女子在说着些什么,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晰:“骗过了所有的人,包括我母亲。你,很狡猾……”
明明是责备,但更像是种呻吟,或者……某种愉悦的叹息。
低哑柔腻,夜色中透着层淡淡的暧昧。
“一个惊喜而已……”熟悉的语调,安静柔和,即使是在呼吸有些不稳的时候。
辛伽的声音。
苏苏舔了舔嘴唇,因为空气有点干燥。沙漠的风总是让人觉得干燥,以至让人烦躁。
她继续看着楼底。
“惊喜吗……”那女子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而声音却越来越轻:“一个就好……”
“一个,我保证。”
“辛伽……有没有人说过,你好象……黑夜里的曼陀罗……”几近耳语的声音,忽然同周围明灭的灯火一齐消失,随之而来,是身体倒落在床上后沉闷而激越的声音。
苏苏的头压着栏杆,目不转睛望着下面的黑暗。嘴巴一开一合,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小秃不见了,就在刚才她回头朝它看去之后的片刻,它扑楞楞飞上了天。
没人听见它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那些越来越浓重的呼吸和布料被撕裂的脆响,有时候可以让一切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手指捏了捏,苏苏不知道自己究竟捏着的是自己的手指,还是手指里握着的栏杆,它们都是冰冷的,都是一样的僵硬。
苏苏的身体也很僵硬。
一阵夜风在楼底下盘旋而过,忽然一个激灵。她睁大眼睛朝下看着,而底下那些蠕动的阴影,这会儿看上去怎么就像两条贴紧在一起的身体……
纠缠……起伏……纠缠……起伏……纠缠……
想要……撕裂它……
“辛伽……辛伽……鬼面下的神……”许久,尤丽口中溢出如此叹息。
俯身匐在辛伽的胸膛,她的手臂缠着他的身体,眼波迷蒙得像雾。
大绿海迷人的薄雾。
辛伽拂着她的发。发丝柔软,被他轻轻掠起,又像雨丝般一道道滑下。
也像雾,黑暗里的轻雾。
而他的目光透过那层雾注视着不远处那道蜷缩在露台边缘的身影。从进来开始,到现在,一动不动的身影,似乎凝固了,同那些冰冷的柱子一起,在夜色里混合一体。
像尊雕塑。
“……我不希望自己像被你看中的城池那样被对待……”他听见尤丽轻声道,脸贴着他的皮肤,皮肤清晰传递着她嘴唇的蠕动。
像那尊雕塑波浪似的长发在自己胸前拂动的感觉。
嘴唇很热,他想咬点什么,但不是身上这副柔软的躯体。柔软的东西咬不得,她会碎,轻易地碎,也解决不了嘴唇的热,和牙齿的痒。他牙齿很痒,短短几天,这房间充斥着那个侵略者让人想撕咬的气息,她在他的领地漫溢着的强烈侵略的气息。
他想撕碎她,用他的嘴,而他的嘴唇在他大脑充斥着这个念头的时候正安静作着应有的回应:“那么,奥拉西斯是怎样对待你的,尤丽。”他听见自己这么说,他想笑,所以他伸手将怀里的身体搂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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