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过他,更是未有想过他,也会有被风霜侵蚀的一天。
“阿爹?”
这个梦也未免太过真实些了罢,正思忖着,行动已然先于了理智,我的手径直抚上了那张曾经魂牵梦萦的面目。
倏然,被那微温的触感烫了手,我急忙收回,却被他一把握住。
“悠悠,怎么了,不想为父吗?”
“你,你……”我曾无数次设想过与阿爹重聚的场景,我该是如何反应?是装作甚事都不晓得,父女团聚,皆大欢喜;抑或是彻底摊牌,自此决绝。
可是,这重遇来得实在突然,在我还未想好答案的时候,就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我不……”发现我的舌头根本没法鲁直。
“你是在怨恨为父吗?”那双曾经恁样熟悉的手,缓缓抚上了我的额发。
此时,我的身体早已不受支配,甚至连点头,摇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未几,一声幽幽的嗟叹响彻耳畔:“我晓得无论是有何苦衷,这些年来我在父职上的缺失毕竟已是不能更改的事实,更是造就了我们父女间难以弥补的嫌隙,可是悠悠,我韩清从头到尾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啊,说不心疼那都是假话。”
“这几年虽未能在你身边,可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却是统统看在眼里的,现下你都长成恁般大的姑娘了,我们父女终于得以重见,为父,心中的滋味着实是五味杂陈啊,也分不清是遗憾、歉然还是欣慰……”
他顾自说着,情绪十分投入,甚至眼眶都已熏红。而我,只是静静地听他说着,只不过是听而已,因为脑里早就是混沌一片,思绪全无。
“也不奢求你能即时原谅,但是悠悠,可否给为父一个弥补的机会呢,往后我定然会加倍补偿于你的,如何?”
与那双殷殷切切的眼眸对视,我露出一个或许能称之为笑的表情:“这一次,阿爹是想要女儿做甚呢?”
闻言,他神情剧震:“你就是如此看待为父的?”
“不然呢?”我终于挣开被他握住的手,直直盯过去:“那就请您来告诉阿悠,我该如何去看待一个‘杀—妻—弃—女’的人呢?”
“你,”他眉头紧蹙,眼光扑朔:“……你的忘忧,解开了?”
“您承认了?”
“是谁解的?”
“那不是重点罢!”我咬紧下唇:“阿爹,无话可说吗?”
他尚是搁在我脸颊的右手,慢慢垂了下去。
其时,万籁俱寂,心脏似乎也应景般停滞了跳动。纷扬的鹅毛大雪间杂着狂风,来势汹涌地扑在半阖的窗户上,作出簌簌的声响。
半晌,
“送我回去罢!”我说。
“我要回汉宫!”我从榻上爬了起来。
与他错身而过之际,手却再次被拽住了。
“悠悠,即使为父现下解释了,你就能听得进去?”
阿爹把我板正,眉眼相对,再次重复:“说了,你会信我吗?”
听过太多人说我肖像阿娘,可是就在此刻,突然发现自己最肖的绝对不是阿娘而应该是阿爹,譬如眼下,我们双眸透出的目光就是恁样的相似,不单执拗,更是多疑。
“信?”
“信阿娘没死?”
“还是信皇帝舅舅的毒与您无关?”
“或者是信广陵王昭然若揭的逆心里没有您的怂恿?”
……
“敢问,您是要我信哪个?”
面对我一个叠一个的问题,他两睫低垂,只是沉默,一再地沉默……
不禁冷笑,
“如此。”我用力甩开了那梏住我的手:“阿悠先行告退了。”
“你摆出这番姿态来,是要与为父决裂?”他面色黢青。
“不,”我仰起头,毫不示弱地回视过去:“女儿只是在纠正您的错误,是在为您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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