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金表躺在护士白晰柔软的掌心里,熠熠如新。她昨晚整夜一直在毫无知觉的昏睡中,护士问:“小姐,这是你的吗?”
她精疲力竭的闭上双眼:“不是。”
她迷迷糊糊重新睡去,医生与护士偶然来看她,屋子里永远暗沉沉的,太阳从西边的窗子里照进来,才让人知道一天已经过去。这样的日子,沉寂得没有任何分别。她柔软得像茧中的蛹,无声无息的茫然感知时光荏苒。
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来打针的护士,直到听到陌生的声音:“尹小姐”
她睁开眼睛,她曾经见过报纸上刊登的大幅订婚照片,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女子,端庄秀丽的面孔,有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身后的使女端过椅子,她缓缓落坐,目光仍旧凝望在静琬脸上:“很抱歉前来打扰尹小姐,很早就想和尹小姐好好谈谈,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静琬问:“慕容沣近几日都不在?”
程谨之微一颔首:“他去阡廊了。三四天之内回不来。关于未来的打算,尹小姐想必早就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十分乐意助尹小姐一臂之力。”
静琬道:“不论你是想叫我消失,还是想放我一条生路,你亲自前来已属不智。慕容沣若知你来过,头一个就会疑心你。”
程谨之微笑道:“即使我不来,他头一个疑心的依然是我,我何必怕担那个虚名。”将脸微微一扬,她身后的使女默不作声上前一步,将手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通行派司、护照、签证、船票……”程谨之略带南方口音,格外温婉动人:“我听说当时沛林给你三十万,所以我依旧给你预备的三十万。”
静琬问:“什么时候可以走?”
程谨之道:“明天会有人来接你。我的四哥正好回美国,我托他顺路照顾你。”她娉娉婷婷起立:“尹小姐,一路顺风。”
程谨之本来已经走至门边,忽又转过脸来说:“我知道,连你也认为我是多此一举――可老实讲,我实在不放心,尹小姐,哪怕如今你和他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仍旧不放心。所以,你非走不可,请你放心,我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企图。我只是想做出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安排。”
静琬有些厌倦的转过脸去:“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假若我死了,慕容沣这辈子都会永远爱我,所以你断不会让我死。”
程谨之嫣然一笑:“和尹小姐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真是痛快。”
静琬淡然一笑:“夫人比静琬更聪明,但愿夫人心想事成。”
程谨之笑道:“谢谢你的吉言。”
静琬嗯了一声,说:“请夫人放心”
她虽然一直病得十分虚弱,但到了第二天,到底打起精神来,被人搀扶着,还是顺利的上了汽车。车子直赴轻车港码头,由那里转往惠港。她本来是病虚的人,最后挣扎到上了邮轮,几乎已经虚弱到昏迷。在船舱房间里休息了一天一夜,才渐渐的恢复过来。她仍旧晕船,人虽然醒来了,吃什么依旧吐什么,照顾她的老妈子看她病得厉害,连忙去请了程信之来。
船上虽然有医生相随,程信之也过来看望过几次,只是前几次她都在昏迷中,这次来时,她的人也是迷迷糊糊的,医生给她量血压,她昏昏沉沉的,叫了声:“妈妈”,转过头又睡着了。程信之只觉得她脸色苍白,像是个纸做的娃娃一样,她的一只手垂在床侧,白晰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细小的血管,仿佛脆弱得像是一根小指就能捅碎。他正要吩咐那老妈子替她将手放回被子去,忽然听见她模模糊糊呻吟了一声,眉头微蹙,几乎微不可闻:“沛林……”眼角似沁出微湿的泪:“我疼……”
他心中无限感慨,也不知是什么一种感想,只觉得无限怜悯与同情,更夹杂着一种复杂难以言喻的感叹。这个时候正是早晨,冬季的阳光从东侧舷窗里照进来,淡浅若无的金色,令人无限向往那一缕温暖,可是到底中间隔着一层玻璃。
他有些出神的望着舷窗外,已经到公海上了,极目望去,只是茫茫的海,唯有一只鸥鸟,不经意掠过视线,展开洁白的羽,如同天使竖起的翼。这样渺广的大洋中,宏伟的巨轮也只是孤伶伶的一叶,四周皆是无边无际的海,仿佛永远都只是海。
可是终究有一日,能够抵达彼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