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时,皇帝的语气变得森然起来,道:“至于裕王,他巴不得朕早点让位,好多年
媳妇熬成婆呢。更不消说那些‘食君之禄、捅君一刀’的官员,从来就不跟朕一心,恨不得朕早归西,好去奉承他们的新主子。”
皇帝忽又变得杀气凛然,让黄锦好生错愕,张口结舌道:“不、不会的吧,裕王爷仁孝,诸位大人也亢不祈求皇上万寿,主子多心了。
“哼……”嘉靖冷哼一声道:“原本以为,他们会在朕百年后再闹,现在才发现,有些人早就等不及,要给他们的主子,抢班夺权了!”说到后面,他的声寺变得嘶哑可怖,蕴含着极大的怒气。
一番话将皇帝又想撒手,又绝不愿撒手的矛盾心态,展现无遗。
“主子息怒……”黄锦赶紧跪地道:“没有人会这样想的,谁都
知道,只要有主子在一天,这大明朝就翻不了天。”
“说得好!”嘉靖面现不正常的殷红:"只要朕还活一天,这大明就永远是朕的江山!”说着一攥那瘦骨嶙峋的手掌,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一句道:“朕可以给予,但谁也别想夺取!”
看着有些痛狂的皇帝,黄锦心又升起一片阴霾,不知将要发生什
么。
・当……当……’这时北面钟鼓楼上鹄大钟敲响,紧接着,大钟寺、戒台寺、广济寺等名寺古刹也敲响钟声,新年到了!北京城的欢庆气氛,到了最高点。
听到钟声的召唤,那些早就等着此刻的官员,便捧着奏本,毅然离开家门,在长安街上汇集,向西苑门前走来……
那钟声,仿佛给嘉靖注入了力量一般,让皇帝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他突然淡淡黄锦道:“要来了。”
“啊。”黄锦不由毛骨悚然,四下看看道:“什么来了。”
“那些人。”嘉靖的目光透过重重宫苑,一直落在西苑门前,那
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却仿佛可以洞患一切。
黄锦被嘉靖彻底搞糊涂了,小声道:“那些人是哪些人?”
嘉靖竟神经质的笑起来道:“是我大明朝的科道言官、清流正臣。”:“他们约好了在这个除夕之夜,以新年钟声为号,来给朕上贺未了!”
仿佛要证明皇帝的话,一个太监飞奔进来,跪在地上颢声道:“启篥皇上,有百十号五六品的官员,齐奔禁门耒了!”
“他们要让朕看看他们的厉害。”嘉靖不理会那小太监,自顾自说下去道:“却忘了朕的厉害…
紧接着,又有个太监飞奔进来,跪奏道:“皇上,六科侩事中、都察院御史,一百余人,每人手里都举着本奏疏,全都跪在宫门外了!”这些在西苑门当值的太监,年纪都不039大,只以为大明朝的官员,都是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却没见过这种大臣与皇帝相抗的场面。
“四十多年了,时间够久了。”嘉靖陷入自己的回忆中,喃喃道:“足以让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皇上,诶怎么办?”黄锦心中焦急,迳可不是上贺表的架势,倒
像是来拼命啊!
“嘉靖三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嘉靖却问他道。
“那时候奴婢才六岁,还不记事儿呢。”黄锦小声道。这不是实话,他怎么会忘记,那年最大的事件,便是二百多个官员在左顺门外集体上践。那一次皇上大怒,当场便杖死了十几个人,打残了好几十人,还抓了一百多人。一次就把大明朝的脊梁骨给打断了,从那往后,虽也有官员上疏,但一般都是单独行动,最多也就几个人,四十多年间,在没出现过那样的场面。
可今天,嘉靖四十五年的春节,如此敏感的时刻,却再次有百多名官员聚集禁门之外,怎能让人不联想到当年的左顺门呢?
显然嘉靖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了,他眼中闪着光,声调也变得亢奋起来道:“这次都是五六品的官员?那比左顺门那次差远了,当时足足二三百人,全都是高官大员,六部尚书来了五个,都御史二人全到,另有三品以上高级官员三十人,至于四五品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说着满脸自豪道:“朕当年才十七岁,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一个人就把他们全杀下去了!可惜你那时太小,没看到朕的威风,这次虽然不够看,但也聊胜于无……”
听皇帝无比自豪的如数家珍,黄锦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整个人都懵了,他不明白为何半死不活的嘉靖皇帝,一提起跟大臣斗来,就像年轻了二十岁一般?
一拨拨的好戏,接连开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