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单间里,几个小炒,一坛花雕,满腔苦闷的张居正,向沈默倾诉自己的惆怅:“本来么,借考察之际而清除异己,乃当政者固有之伎俩,这一点,谁当权都不能免俗!”说着重重一顿道:“可如此大规模,而且明目张胆的铲除异己,就是刘瑾王振之流,也不敢如此吧?”
沈默苦笑道:“确是闻所未闻。”
“嚣张啊,太嚣张了!”张居正拍案长叹道:“奸臣当道,群邪盈朝,却无人敢说一句公道话。”说着大口灌下老酒,也不擦嘴,就那么癫狂道:“古之匹夫尚有高论于天子之前者,今之宰相,竟不敢出一言,何则?!非但如此,亦不许他人出言,又是何则?”
沈默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老兄,在徐阶那碰了个大钉子,只好安慰道:“太岳兄,存斋公也是有难言之隐的。”不管张居正和朝臣们如何看待徐阶,沈默始终认为,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头子,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
“难言之隐?”张居正摇头喟叹道:“我大明群邪当道,民不聊生,内忧外患,国势窘迫,如果这时候还没人出头,亡国之日不远矣!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后果吗?”说着冷笑连连道:“所谓难言之隐,不过是舍不得乌纱玉带的一种托词罢了。”
听他越说越放浪,沈默一把夺过他的酒杯道:“太岳兄,本来有些话,我是不便说的,但你数次于我有恩,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讲。”张居正双目迷蒙的望着沈默道。
“现在李默死了,朝中能跟严阁老抗衡的,就只有你存斋公一人了,”沈默沉声道:“他自然被严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徐阁老是皇帝近臣,平日里谨慎自守,谁也别想抓住他的把柄,所以他们都奈何不了他,但你、赵贞吉还有我们这些存斋公的学生,可没有那么高的地位,按说严党会毫不客气的剪除你们!可到现在为止,你们却没有损失分毫,想过这是为什么没有?”
张居正光想着别人了,却忘了看自己,经沈默这一提醒,有些清醒过来,喃喃道:“是啊,没道理呀。”
“怎么会没道理。是存斋公在为我们遮风挡雨,才让你我可以在这满朝风雨之中,泰然自若的喝黄酒,发牢骚。””沈默轻轻一锤桌面道:“对于正职来说,副职是他的天生敌人,严阁老处处提防着存斋公,压制排挤更是家常便饭,可存斋公却能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中,保护下我们这些人,要做出多大的牺牲,忍受多少责难,也就可想而知了。”说着重重叹一口气道:“你是他最欣赏的弟子,怎能这这时候,在他伤口上撒盐呢?”
张居正的酒彻底醒了,呆呆坐在那里,咀嚼着沈默的话,过了一会儿,忽得起来道:“我去给老师道歉去。”
沈默笑着拉住他道:“还是先吃完饭,彻底冷静一下再去吧。”
“嗯。”张居正点点头,重新坐下,心不在焉的夹几筷子菜,轻声问道:“你说这满朝的风雨,咱们该如何自处?”
沈默呵呵笑道:“你的心平静下来,就会告诉自己答案的。”
“那说说你的选择吧?”张居正道。
“我,”沈默嘿嘿一笑道:“我要回乡省亲,吏部就算再不近人情,婚假没道理不批吧。”
“那结完婚呢?”张居正问道。
“到时候再说,反正总能想到理由不回来的。”沈默面色有些低沉道:“现在这种局势,对于你我这种六七品的小官,实在是无能为力,还不如索性眼不见为净呢。”
张居正沉思半晌,最后定定道:“我也请假。”
“你也结婚?”沈默笑问道。
“去你的,我儿子都八岁了。”张居正笑骂一声道:“我请病假。”
“你有病?”沈默故意笑问道。
“你才有病呢。”张居正被他插科打诨几句,竟然重新精神起来,笑道:“现在的掌院是李春芳,和我同科,应该会睁一眼闭一眼的……”说着有些黯然道:“人家都当上翰林学士了,我还是原地踏步走。”心说:‘可见跟着老二混有多惨。’
“先行未必先达,”沈默低声道:“准备回去干什么?”
“先回去孝顺孝顺老娘,教教儿子,这多年不见,该成野小子了。”张居正叹口气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我想到处走走看看,老是在京城里闭门造车,恐怕出门就不合辙。”
“也好,”沈默点点头。说句实话,选择这个时候回家,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现在朝廷上一片歪风邪气、腥风血雨,以张太岳这个脾气,想不卷进去都难。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沈默还得回去交差,张居正也急着去给徐老师道歉,便就此分开了。
沈默回到值房时,这天是陛下游玩的日子,严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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