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答与不答,都很让人纠结。
但朝中最近发生的大事,已经足够这些初涉官场的年青人,兴致勃勃的讨论一番了。只听吴兑道:“丙辰外察刚刚过半,吏部和都察院已经以年老、有疾、不谨、无能、贪酷等罪名,黜落两京一十三省左右按察使、左右布政使以上三十余人,知府以下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仅咱们浙江,就有三个知府,十七个知县被免职!”
孙鑨接着道:“再加上冬天里对京官的排查,前前后后有三百多名官员被黜落了。”说着叹口气道:“许多严党人物受到处置,或调用,或闲住,矛头直指严阁老。”
“是啊,”徐渭点头道:“这两次考察,使严党受到严重的冲击和削弱。但是京官四品以上并未在这两次考察中,”说着嘿嘿一笑道:“如果明年的丁巳京察,依然由李默主持,严阁老恐怕要变成秃了毛的鸡了!”
“很显然,李默是得到陛下默许的。”孙铤兴奋叫道:“看来严阁老的日子到头了!李默要接班了!”却见别人都不吱声,他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忘了忘了,李默对咱们恨之入骨了。”他们七个同窗同科同乡,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体的。
沈默苦笑道:“对不起,拖累大家了。”
众人呵呵笑道:“要是怕拖累,就不来找你喝酒了。”
沈默感动的笑笑道:“你们放心,李默成不了事,严嵩也倒不了台。”
“真的么?”孙铤不信道:“严嵩今年七十七,超过致仕年龄七年了。我觉着陛下现在有意让李默接他的班了。”
“原来有可能,”徐渭吸一口杯中酒,嘿嘿笑道:“但现在是不可能了。”
“何出此言?”众人齐声问道。
“因为他和陛下拧巴。”徐渭咂咂嘴道:“陛下不会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的。”
正说话间,突然间有冷风从门外吹进来,众人一起往外看,便见天边起了一丝雨云。他们已经知道,北京伏天,片云便可致雨,不由纷纷叹口气道:“这鬼节气,怎么天天下雨呢?”
“下雨多好,庄稼能喝饱,人也凉快。”诸大绶呵呵笑道。
“下雨天还是留客天呢,”徐渭笑道:“我们可以心安理得的吃大户了。”
“吃我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亏心过。”沈默笑骂一声道。
果然凉飙一卷,马上就是乌云滚滚,噼里啪啦的倾盆大雨转眼便来,雨幕顷刻间遮盖住门窗,却也将闷热一下子驱散。
感受到大雨带来的清凉,徐渭兴奋的用一根筷子敲着碗,唱起了京韵十足的曲儿道:“西北天边风雷起。霎时间乌云滚滚黑漫漫,哗啦啦大雨赛个涌泉……”唱的是北京的雨景,的确生动。
让这场大雨一搅,众人也忘了起初的话题,说起别的事儿来。等吃喝完了雨还没停,便撤了酒席,打马吊消磨时间。往常最是积极的徐渭,这次竟主动让贤,看着打了一圈后,起身道:“我有点晕,出去看雨清醒一下。”
沈默也会意的起身道:“我去陪陪他,让雨淋着着了凉不好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牌上,随口应道:“去吧去吧。”
沈默便出了厅堂,在回廊尽头,看到了面对雨幕而立的徐文长,这时候天空一个霹雳闪下,映得他的背影那样的闪烁。
沈默走过去,徐渭头也不回道:“怎么办?”
沈默面上的云淡风轻一扫而光,转而一副无比忧愁的样子道:“束手无策。”说着叹口气道:“双方不在一个等量级上,就像蚍蜉撼大树,除非大树作茧自缚,不然我们就算机关算尽,也无济于事!”方才在里面时,他信誓旦旦说李默不会长久,不过是安一下弟兄们的心,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位神神道道的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李默不完蛋,”徐渭幽幽道:“那么你就要完蛋,除我之外的琼林社的弟兄,也永无出头之日了,而且王诰会在东南立足,胡宗宪也完蛋。”
“我知道。”沈默伸手接一把冰凉的雨水,又叹一口气道:“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有办法。”徐渭冷不丁冒出一句道:“可这法子太毒太狠,是要人命的!”
“什么法子?”沈默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
“先说敢不敢干吧。”徐渭回过头来,在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中,面色狰狞无比。
“敢!”沈默咬牙切齿道,却又旋即吃不准道:“还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