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知何时,身上忽然被搭上一件氅袍,欢萦温柔的声音也同时在身后响起,“天气这么凉,站在这儿送聂空,也不晓得多添件衣服,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卓瑞桐原本在冷风中吹得略有些僵的身子顿时一暖,他伸手摩挲了氅袍一把,“欢萦,你怎么知道本王在这儿?”
欢萦没有正面回答,却踱到卓瑞桐的身旁,和他并行眺望,“聂空他们已经启程了么?”
“应该是了!”卓瑞桐道,“再过不久,大概你也要走了,本王不知会不会也只能这样为你送行!”
“总还会回来的,卫王切莫太伤感,我们的远行只为更好的再聚,不是么?”欢萦柔声安慰道。
卓瑞桐深深吸了一口气,“本王没有伤感,本王只是想起,当年离京时,父皇也是这么站在高高的离台上目送我们的车辇驶出皇宫,当年的我才十六岁而已,如今一晃四年多过去,每每回想,只能叹世事无常,记忆里所有的一切,竟都已更改。”
“是啊,世事无常,当年的我又怎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卫郡,会和爹娘从此天人永隔呢?”欢萦轻轻皱起了眉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卓瑞桐看了欢萦一眼,“说实在,我一直觉得你比本王幸运,长孙大人那么疼爱你,不会因循守旧将你禁锢闺中,反而让你拜入齐先生门下,和我们同等读书,此等超凡脱俗的远见卓识,非寻常人可比啊,而他的先见之明以及爱女心切,又在关键时刻救了你一命,能有这样的父亲,天下几人?而我呢,从小就备受父皇冷落,除了责罚,父皇几乎很少关注到我,甚至,我都以为父皇并不需要我这个儿子,直到离京的那一天,他站在高高的离台上,显得异样苍老,那一刻,我忽然发觉,他心里定还是有我的,只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罢了,就像我现在这样,只能远远的默送,高高的却是孤独的站在自己的王位上。”
“太子册立后其余皇子都必须离京,这是祖制,其实哪个父亲不喜欢膝下儿孙满堂呢,只是做皇上的,既要担心江山社稷,又要忧虑皇子间的兄弟相争,所以有意无意,便有了选择和疏离,瑞桐,我或许曾经比你幸运,但愈是快乐的回忆,往往就会带来更撕心裂肺的疼痛,如今的我,其实已是不堪回首了,所以,不提也罢!”
“抱歉欢萦,我不是想提起你的伤心事,不过刚才独自一人站在楼台上,忽然想起一些往事,就忍不住和你说说,因为,很多话在这四年多以来,都一直憋在我心里,既没有可诉的人,也没有肯听的人。”
“嗯,没有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不用顾忌我!”欢萦回脸冲卓瑞桐笑了笑,“谁都有心绪惆怅的时候,倒难得见你有像元灿的一面呢!”
“我们毕竟是兄弟嘛!”卓瑞桐苦笑,“难不成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爱惹祸爱刺激冒险的毛头少年?”
“我可没觉得你爱惹祸,只是觉得你一向大大咧咧,爱打抱不平,为人又仗义又容易冲动”,欢萦呵呵的笑起来,“当时可当真是个毛头少年郎呢!”
“基本上……”卓瑞桐忽而调皮的朝欢萦扮了个鬼脸,“在绝大多数时候,我仍是和元灿有很大差距的,呵呵。”
欢萦闻听,顿时一阵耳热,卓瑞桐这是语带双关,或许正是由于元灿的性子软弱,让当初无知的自己以为那是元灿的温柔多情,元灿的没有主见,从不惹事生非,亦让自己觉得那是儒雅和谦恭,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喜欢上元灿,甚至包括元灿极少的取笑,也让欢萦认定元灿比瑞桐强得多,现在想想,这些认知多么可笑,真正了解一个人往往是要经过时间历练和生死考验的,卓瑞桐的话,是在啧怨她选择了元灿而不曾选择他么?
“好了好了,和你开个玩笑,你瞧瞧,每次都不经逗,算了,本王不逗你了,该上朝了,我们一起下去吧?”卓瑞桐情不自禁的拉了欢萦的衣袖。
“我还想再站一会儿,王爷先回去吧,误了早朝可不好,还得向大臣们解释聂空的突然消失呢!”欢萦轻轻抽回手臂道,“欢萦一会儿会去书房等王爷,共同商议一下募兵及选拔将士的具体办法。”
“好,那你也别站久了,早上风大!”卓瑞桐说着解下氅袍,重给欢萦披上,并爱怜的拍了拍欢萦的肩,“又要辛苦你了!”
“王爷说哪里话!”欢萦有些尴尬地退了一步,“王爷,别忘了和大臣们商议保收增税的事儿,新政令的颁行已经刻不容缓了,当然,要说服那些保守的旧臣,王爷得学会用巧力!”
“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了!”卓瑞桐微笑着告别,心中却在叹息,欢萦啊欢萦,论才智谋略,便是男人也要在你面前汗颜,可在情感上,你何时才能打开心结,迈过自己内心的那道深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