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缓缓张开眼睛,说道:“你方才说……他们可敬又可恨,呵呵,这是什么意思?说来给朕听听。”
夏浔真有点怕了,嗫嚅道:“皇上,微臣是武人,不该……不该……”
朱元璋淡淡一笑:“你是武人,也是个秀才嘛,朕心中很是烦闷,说说你的看法,给朕解解闷儿罢了,不管所言如何,朕赦你无罪。”
夏浔还在犹豫,朱元璋不悦地瞪起眼睛:“嗯?”
夏浔心中一凛,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微臣以为,刘三吾、张信等诸位大人坚持科考公正,以成绩取士,哪怕在皇上天威之下,犹不退缩,忠心耿耿,坚持大道,这是忠臣,不计一己利害,可敬。”
朱元璋脸上不愠不喜,淡淡地道:“说下去。”
夏浔窥着他的脸『色』,应道:“是,可他们只守自己的道,不顾天下的道。只顾眼前的道,不顾长远的道,是为不智,所以……可恨。”
朱元璋神『色』一动,问道:“怎么讲?”
夏浔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亲自下旨重新阅卷,复查官员仍坚持原来的录取名单,可见……主考官不曾营私舞弊。然而,北方举子的试卷不及南方举子,正如刘三吾大人所言,是有原因的。北方人受金人和元人先后统治两百多年,不习教化,又兼贫困于南方,不熟悉科考技巧,与南方举子竞争,自然才学文章,要逊『色』得多。
若是刘三吾、张信诸位大人能体察圣意,录取几个北方士子,不只是可以平息此番北方举子和北方籍官员的众怒,而且适当的激励,可以鼓励北方举子向学之风,这不是于国于民,大为有利的事么?可惜他们不能体谅皇上的苦心,只知就事论事,不能看及长远,变通行事,所以说……可恨。”
朱元璋听出他所言不尽不实,其实他的看法不止于此,不过站在他的立场上,也只能提起这一点,有些话,他是不能『乱』说的,所以朱元璋也不点破,只是叹息道:“北方受金人、元人统治,先后近三百年,败落的不止是圣人文章,诗礼教化,还有民心,丢失的民心呐,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大明虽立国已三十年,但北方士子一直观望徘徊着,人心,岂是那么容易收复的?如果科举成了南方人的科举,把朕的半壁江山、一半的子民摒弃在外,他们入仕无望,必然离心离德,这个,谁来替朕考虑?陕西,刚刚闹出了『乱』子,若是人心已尽付我大明,几个神汉招摇撞骗,岂能拉起数万人的队伍,占山作『乱』?
再者,北方文化本就不及南方,北方经济也不如南方,如果科考取士时,朕不能考虑到北方历数百年形成的落后原因,非要把他们置于与南人公正平等的境地来考试,这就是对他们的不公正。长此下去,南方愈来愈盛,北方愈来愈弱,南北差距越来越大,天下岂有宁日?”
朱元璋轻轻一拍御案,愤慨地道:“孔子说: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难道他们读书读傻了,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