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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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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地难看。

    “为什么学琴?”

    钟子期的声音居高临下的,我没由来地微微一呆,迅速从红着眼睛冲着手心痛地吹气的状态变得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孤单?我在三峡的流水中仰望不见天日的一线天空,足足五千年才遇见阿巫,足足又五千年才发现琴音可以替我说出一万多年的孤单。在流水的冲刷中,我一直一直地仰望,仰望自由的雀灵从我头上飞过,从不看我一眼,等待不再孤单的日子,却从未来临。

    这些事,我一点都不想告诉别人。

    “我喜欢。”

    我知道钟子期一定轻易看破我的谎言,我真的不太擅长说谎。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不由按住左边的衣襟,抬头茫然而惊慌地迎向他的目光,胸膛中轰然作响,分明的心跳一万多年来头一次在我身上出现。钟子期的表情我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我茫然的视野中,钟子期清冷的眸中满是可怜的眼神。他异常好听的叹息声慢慢走远:“何必要勉强……”

    “钟子期!”我乍然惊醒,一路跌跌撞撞,追赶渐行渐远的钟子期。紫竹林沙沙作响,我踉踉跄跄地踩着落满了碎碎衰黄竹叶的小径,一把拉住他的衣袂,仰首乞求似地望着他,“教我,就这一首,就一首。”

    一边不急着摆脱,一边死皮赖脸,我不知道自己哪一点打动了钟子期,也许他根本懒得理我也不一定。

    在钟家庄的日子我如鱼得水,当然不是因为凡人都是外貌协会,只不过我和附近的山神河伯都比较熟,他们也很乐意卖我这个人情提高一下钟家庄的劳动生产效率。

    一切顺利,除了我和钟子期。我们唯一的进展是,他听我的《凤求凰》时,对手中的紫竹枝的竹叶下手愈发快准狠,指节发白,好像越来越讨厌我了。在他身边我的心脏也不再乱跳了。这种进展不知是好是坏,总之我的预感不太妙。

    痛定思痛,我觉得是因为钟子期从不看我一眼。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掉了。背着瑶琴死乞白赖地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不时闯进他的视野,搭讪,傻兮兮地微笑,甚至半夜暗地蹲在他的床前等待他醒来的第一眼落到我身上。我在南天门和仙路坦荡的甜蜜梦想中痛并快乐着,每次合眼就想起荆门山那只天天向我求婚的小夜雀,觉得自己和他没什么分别。

    直到一天,我不自觉地凑到钟子期脸旁边发呆,他忽然睁眼。当时他眼底有一层氤氲美好的迷雾,让我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大胆地伸手去触碰那层雾气。伸到一半,忽然恐慌起来,怀着深深的不安与恐惧,我呆呆地看着钟子期,动作凝结在空气中。

    又听见他的叹息。他闭目收敛那层迷雾时,我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捕捉那迷雾,被他牢牢抓住了手。再睁眼时,他目光冷峻。我感到自己仿若失却了什么,又似乎不得不说点什么,玉心砰砰跳动。

    “钟子期,我……我的琴音到底哪里不好?”我结结巴巴,心虚地看着他的眼睛。

    钟子期的手劲极大,我清楚地看见他手上青筋隐约,骨节苍白。他又生气了。

    “你的琴音,有心无情。”钟子期的声音喑哑,显得疲惫而克制。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重重甩开了我的手,看也不看我一眼,披上外衣径自走了出去。

    那是我头一次没跟着他。

    他遇见了伯牙。

    我躲在紫竹林里,远处江上孤舟,钟子期和伯牙详谈甚欢。他微笑,墨玉般的眼中充满了欢畅的笑意。伯牙抚琴,他高声谈论,清朗好听的声音从江心漾开来:“铮铮然有流水声……”那情景太美好,我都不敢靠近。本来就是这样的,钟子期伯牙那样的人,本就该相遇的,我得不到的那些微笑,本就是属于伯牙的。我,一只卑怯的妖,贪图他的注视,贪图代替伯牙的位置,本就是错的。

    脸上微凉,我一低头眼泪就顺势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变成泪滴形的玉珠。钟子期,如果我对你奏的是流水,是我那五千多年等在三峡里仰望的天空,哪怕没有我的情在其中,你会不会喜欢其中的图景?我蹲下去一粒粒捡拾泪玉,装在衣袖里,满满一小袋,。但是眼泪还是一直掉一直掉。钟子期,你好像真是我的劫,可我渡不过去了。让我再试一次好不好?一次,我就回巫山去再也不回来,再也不缠着你了。

    “滟滪,你这傻瓜!”平白一声怒斥,我顺着面前的脚向上看,一个漂亮的得不像话的弱冠少年几乎就是同时拽住我的手把我揽入怀中,很用力。猝不及防间,抓着的衣袖口子开了,我怎么抓都堵不住那泪玉一直往下掉。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胸口闷闷的疼:“夜雀,你怎么来了?”

    “夜雀,我下凡都把自己变小,你干嘛把自己变大?我比你矮了怎么办?”

    “夜雀,我的泪玉掉下去了。讨厌,那些万年玉髓是我的修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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