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能说洪宇太过信任刘天峰,故而作出错误的判断,只因他不晓得,早在稷城,刘天峰便接下秘旨,尽力保护殷玉瑶,并,扶她登基。
这个初夏的夜晚,浩京城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如常,只是底下,却暗潮汹涌。
万府。
乌黑的大门紧紧地闭着,往日里必悬灯笼的折廊,此际却一片漆黑,唯有尽头的书房,轩窗上映着片朦胧的光影。
“万大人,”一个极低的声音响起,“稷城之战的状况到底如何,你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才是啊,怎么到了此刻,反一句话都没有?”
坐在案后的男子抬起头,深沉眸光从面前三人脸上扫过:“战报上只说,帝师连日鏊战,击退敌军。”
“这――”吏部尚书陈桀眉心攒起,“竟无一字实言?”
“可不是这样?”工部尚书蔡善摆摆手,“还有今日,圣驾回宫,可是一应大小臣公,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适才宫里有侍人传出话来,说皇后娘娘单把几名武将,并洪太傅葛讲学给召进明泰殿去了。”
能混到二品大员的份儿上,多多少少都是人精儿,听话听音,闻风识向,原是他们的拿手活计,蔡善这么一说,其余三人大概也都嗅出味儿来了。
房中一时寂然。
要知,他们这一批人,都是燕煜翔时的旧臣,后又跟过伪帝燕煌暄,虽说燕煌曦复位后,对他们的“附逆行为”并不追究,但他们自己心中却始终存着个疙瘩。
最为重要的一点,他们,都反对殷玉瑶执政。
不为别的,那个位置上,不管坐谁,哪怕是愚痴的燕煌晨,也比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要好。
从小,他们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殷玉瑶再有才能,也只是个女人!倘若燕煌曦“还在”,哪怕只露个面咳一声儿,他们也会乖乖伏首听命,若是一个女人出来执政――
他们的脸都黑了下去。
这些年来,殷玉瑶理政的时间颇多,是非功过众人倒也看在眼里,但这些大男人背后还是使了不少绊子,只是不敢明着来。
若殷玉瑶果然得掌权柄,难保她不将前帐后帐一起清算,到时官位不保是小,只怕累及阖族老小――因为他们本人,身上也不是那么“干净”,燕煌曦因为一直忙于军制改革和边域防务,没怎么腾得出手来整顿吏治,而殷玉瑶――
一想起那个面色温婉,实则刚韧内敛,心细如尘的女子,他们就禁不住额冒虚汗。
男人嘛,有几个屁股下面是真正干净的?
这满朝里上下,除了与殷玉瑶接近的几个文武大臣,其他人背地里拨算盘捞油水的,自是不在话下。
以前辅政时,殷玉瑶便频频对燕煌曦说,要一纠大燕官场内各种陈腐之歪风邪气,还民间以清明景象。燕煌曦虽答应,也令洪宇拟出章呈,可还来得及着手,便出了洪州的事,稷城的事,调兵调钱调粮,哪还有功夫来理论他们?
可是现在稷城已定,洪州那边有燕煌昕顶着,殷玉瑶已有精力腾出手来,将整个朝廷进行一次大换血。
而他们,是这样眼睁睁地坐以待毙,还是――
万啸海目光一闪,已然有了主意。
蔡善、潘辰仕、蒋坤河三人对视一眼,也明白了个大概。
“只是,”潘辰仕迟疑道,“现下并不知道皇上真实情况如何,倘若贸然行之,恐怕――”
“这个容易,”万啸海一摆手,眼中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天一见亮,便会有结果。”
蔡善三人对视一眼,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