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发作。
韩之越,那个才智盖世的男子,或许,也只有他,能看得清自己这一生的成败得失,也只有他,配与自己争议这天下。
“它不是正义的!”
他那振聋发聩的喊声,时时刻刻在梦魂深处响起,让他即使身处平安康泰之境,也无法忘怀。
“所以,是因果轮回吗?所以,不管朕做什么,都不能偿还吗?”
“偿还?皇上虽贵为九五之尊,也当知人命可贵,当日觞城之中,数十万黎国兵民尽皆死于刀兵,那样的血海深仇,是说偿还,便能偿还的吗?”
“你的意思是,此一劫,不死不休?”
“草民的意思是――分境,而治。”
“什么?”燕煌曦蓦地变色――北黎归入大燕辖下,已有八年之久,没想到此时,白汐枫竟敢当着他的面,提出分境而治!
“黎国皇族直系虽灭,但分封于各地的旁支之中,却不乏英才之辈,皇上在时,他们或可表面臣服,若皇上……北黎必反!”
北黎必反!
这四个字,就像四支寒光闪闪的利箭,笔直地射入燕煌曦的心脏!
“黎姓一族,在黎国经营九百余年,有如燕姓一族,在燕国经营亦九百余年,民心所向,民俗所依,无不附于黎族,皇上纵得其域,又岂是短短八载,甚至数十载时光,能够移化的?”
“唯今之计,只有分境而治,还政于黎国皇族――一则从黎国万民之愿,二则,”白汐枫目光一闪,神情间却添了几分诡谲,“抛出偌大的黎国,能引所有觊觎者自相争夺,大燕国内危机即解,皇上亦可无虞!”
燕煌曦浑身一震!饶他聪明半生,却着实没有想到此一节上!只是,倘若真复还黎境,他,又如何对得起,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的万千黎民?而东北边的仓颉诸王,又会如何看待自己的这一举措?
是分境而治?还是暴力镇压?却教这位雄材大略,英明果决的君主,第一次陷入深深的两难之中……
……
“此事,再议。”
凝默良久,燕煌曦揉揉隐隐生痛的脑门儿,摆手言道。
白汐枫注目他良久,方深深一揖于地:“草民言尽于此,望皇上三思而早行。”
言罢,转身便走。
“韩之越,”后方的燕煌曦忽然幽幽地道,“果真是隐遁海外了么?”
“是。”白汐枫背对着他,语声淡定,“韩将军曾有言,此一生一世,再不会踏足大燕国境。”
“嗬嗬,如此也好。”燕煌曦低笑,却带着几丝苍凉,眼望着白汐枫离去,自己慢慢地,慢慢地坐进椅中。
试观天下为君者,手不染血者,古今无一,若他强行以重兵压之,北黎之乱未必不能根除,可那样一来,他得到的是什么?恐怕不单整个北黎会连成一气,誓死反抗,国内的民心也会动摇――兵者,凶器也,非万不得已,没有哪一位君主愿意擅动,况且大范围用兵耗资甚大,耗资大,国库必然空虚,国库一空虚,就必须向民间征收更多的税赋,税赋一征,百姓们必然怨声载道,若弄得民不聊生,原本的承平之治即毁于一旦,到那时,他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父皇,和历代先祖?
大燕虽然地大物博,却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为君者不知珍惜,则终会被万民所弃……
“唔――”捂着面孔,燕煌曦将头深深埋入御案之下,发出痛楚的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