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后,王都红锦铺地,百花盛放,欢声笑语遍布每一个角落,乾玺宫中摆满佳肴美酒,树荫繁茂的枝头,五彩斑斓的炽雀,成双成对地飞来飞去。
坐在妆台之前,看着镜中娇颜如花的自己,司徒黛心中却掠过丝不安,脑海之中,忍不住回想起昨夜梦中的情形――
红烛高照的喜房,流光溢彩的珍珠晶帘,佛手柑的香气微微地飘散着,一身礼服的新郎向自己走来,轻轻挑起额前的流苏。
她含羞地低着头,没有看他,眼角余光,却斜斜扫到旁侧妆台铜镜中的人影――不是安清奕,而是――满脸鲜血的烈咏天!
“啊――”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然后倏地抬起头来――
她真看见了!
看见了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手执长枪,立在她的身后,犀利目光如利箭一般,洞穿她全身每一寸肌肤!
按住妆台边沿,司徒黛蓦地转头――不是幻象!竟然不是幻象!那微微晃动的珠帘前,确实站了个人,一个头发蓬乱,身形却挺得笔直的男人!
“我回来了。”扯扯嘴角,他悠悠地笑,“阿黛,我总算是回来了。”
强定住心神,司徒黛一动不动,染金的凤甲深深扣入木面。
“我回来了,”男子踏前一步,脸上的笑容愈发地大,“你不开心么?阿黛,看到我你不开心么?”
“……开心……”她喃喃地答,一颗心却早已慌乱得不成模样――倘若他知晓,今日乃是自己与安清奕――他会怎么样?是杀了自己?还是了杀了安清奕?抑或是――?她真的不敢想下去。
终于,烈咏天注意到她的妆饰,偏着头细看半晌,又嘿嘿地笑了:“好看,你这个样子,真好看……阿黛,你是在欢迎我么?”
此时,他们之间,相隔已不到半寸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像是被刀剑砍过,更像是被无数的尖齿啮过,皮开肉绽,甚至露出白色的颧骨。
她颤抖着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咏天,真的是你吗?”
“当然是我,”他重重点头,抛了长枪,展臂将她抱住,就像一个长年跋涉的男子,饱经风霜之后,终于回到温暖的家中,终于回到妻子身边,他伏在她的肩窝里,低低地呢喃着,“我说过,让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一定会……”
她茫然地任他抱着,胸中有弥漫的痛楚,翻搅开来……
“吉时到――”
突如其来的喊声,将司徒黛从震惊之后的恍惚中唤醒,她蓦地想起什么,欲将怀中男子推开,或者,做点别的,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她看到了大步迈入的安清奕,满脸喜气刹那冻结在眸底,然后一点一点地,转成冰冷的阴鹜。
那是恨。
那是耻辱。
那是一个男人,最不能被践踏的骄傲。
一拂衣袖,安清奕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清奕――”司徒黛高喊一声,想要追上去,环住她双肩的铁臂却猛然一紧!
她收住了话音,垂眸看去,恰恰对上那双铁血的黑眸。
激灵灵地,司徒黛打了个寒噤,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脚底蹿起,直达心底。
她以为,已经成熟的她,有足够的心智来驾御一切,有足够的能力来控制一切。
可她终究是忘了。
她,是个女人。
在爱情的战场上,女人往往是被掠夺和驾御的对象。
当一个男人为感情陷入困战的绝境,他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不单是女人难以想象的,即使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了那股破坏、征服的强大欲望。
不久之后,司徒黛,甚至是老谋深算的司徒沛,都会惊心地发现,整个事情的发展,将远远脱离他们所设想的轨道,而袤国,也不可避免地,真因为司徒黛,走向覆没,走向,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