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她,还活着干什么?
突兀地,司徒黛瞪大了眼――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以前,高高在上的父王,如擎天支柱一般,为她挡住所有的狂风暴雨,雷鸣电闪,有父王在,袤国就还是袤国,而她,永远都是那个生活在天堂里的公主……
倘若父王不在了……涔涔冷汗从她额上泌出,她忍不住呼地坐直身体,呼吸急促。
一只铁臂从旁伸来,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司徒黛瞪大双眼,然后,慢慢抬起,目光落到那男子枭傲的眉眼之间。
“烈咏天,”她听见自己嗓音沙哑地问,“你爱我什么?”
男子略皱了眉头,眼里闪过丝不解。
她低笑,愈发靠近了他,不意外地看见他红了双颊。
“是我这倾城的美貌?还是我帝国公主的身份?抑或,只是你心中,那个纯美无瑕的影子?”
深浓墨眉一点点绞紧,他加大手臂的力量,俯身在她额心处一吻:“是你,只是你。”
五个字,却如一柄快剑,极犀利地插进司徒黛的心窝。
她忽然间,就不能动弹了,然后自己反凑上唇去,不顾一切地吻他……
殷玉瑶完全傻住了。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心,果然是难测的,更是善变的。
如果司徒黛对烈咏天也动了心,那么安清奕呢?安清奕算什么?
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自然不会去谴责司徒黛,只是困惑――难道一个女子,也可以同时分心,去爱两个人么?
答案,是肯定的。
倒不能怪司徒黛“水性杨花”,一则是因为她先前与安清奕的情并不稳定,二则是因为,她,需要烈咏天。
整个袤国也需要烈咏天。
且不论她日后选择为男为女,至少目前,她必须稳住烈咏天,稳住烈家,而她的示爱,对烈咏天是最好的安抚,也是最佳的制衡。
只是,任何一段感情,无论真也好假也罢,一旦掺入了利益,其结局,往往悲凉――到最后,真的,也会变成假的,而假的,将一直都是假的,当感情温柔的面纱被撕裂,那掩在其下的惨烈与血腥,任何人都无力承担……
次年春,北海鲛族来犯,司徒沛颁下王令,命烈咏天率部出征,并言明,凯旋之时,便是大婚之日。
临去之前,烈咏天在司徒黛的寝宫中呆了六日,六日里他一动不动,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千百言语在眸中泛陈,却始终未发一字。
也许在那个时候,他们都已经感到了某种悲怆的气息,如高山巨壑般横在他们之间,怎样努力都无法逾越。
他没有说要她等他。
她也没有答应要等他。
直到他离去的那一刻,她才倏地抬起了眼,双唇轻颤地喊了他一声:“咏天――”
他转头看她,忽然就笑了:“阿黛,有你这一声,我一生足矣。”
当他的身影在门外消失,司徒黛终于扑倒在床沿上,放声痛哭――
烈咏天,你明不明白,父王那道王令背后的真义?他以大婚为幌子,要你出战北海――
九千年来,烈家二十四位大将军,皆是死于北海,无一,例外。
没有人真正懂得,那一代代将星陨落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残忍――或许,他们是袤国王族献给鲛人的祭品,亦或许,袤国的每一代大王,正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持衡权力的天平,每当某个氏族的力量,大得足以与王族匹敌,甚至凌驾王族之上时,王族,就会以某种难以言说的方式,来灭杀他们之中的杰出者。
这,是权力斗争之中,永远无法逃避的悲剧。
她不该哭的。
从明白使命的那一刻,她也已悟得,自己也必须习得那样的冷漠,那样的无情,才能守护这个,已经存在了九千年的庞大古国。
可她终究是流泪了。
只为他那一份,血腥弥漫,却毫无保留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