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倏忽而散。
“好,很好。哈哈哈――!”忽然间,天绶却纵声大笑。
也许。
他等了两百年,活了两百年,所为的,就是看到今天。
看到一个、两个,或者更多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希望无论何时,你们的勇气,与生命同在。”
最后撂下这么句话,那个一身雪冷的男人,连同空中厚黄的云层,一同像烟雾般散去。
广天袤地之间,一片清明。
天,还是天,地,还是地。
衬得那两个并肩而立的男女,更加挺拔如松,坚毅如山。
芳树丛丛,落英缤纷。
汉白玉方桌上,清一色的黑色棋子。
没有此方,也没有彼方。
淡淡阳光下挟着棋子的那只手,骨节鲜明,却久久未曾落定。
有细碎的脚步声,自花间而来。
“如何?”男子抬起头,刀削般的下颔曝露在空气中,显出一种孤绝的冷意。
“皆如殿下所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陈国那边的局势,尚不明了。”
默了一瞬,男子方才沉声答道:“无妨。”
“涵都附近五座大营,七十万兵马,已分批赶至,三日后,即可聚齐。”
“嗯”了一声,男子的容色仍然寡淡,仿佛正在谈的,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方默了一瞬,方才再度开口:“殿下若无别事,属下――”
“再增派五百名影卫,日夜守着冰月宫。”那男子忽然道。
“……是。”一丝惊诧从玄黯眸中闪过――五百名影卫,这几乎已是宫中直系精锐力量的全部,竟然都要――
最后看了那男子一眼,玄黯默默地退了下去。
俯头注视着面前那一秤隐含着无边风雷之势的棋局,昶吟天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这局棋――
他已经布得太久。
从一千年前开始,直到现在。
从阿黛死去的那一刻,绵延整个时光的痛楚,从开始的尖锐,到之后的麻木,再到淡漠,再到冰冷。
其实很多时候仔细想想,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这样做。
阿黛死了。
已经活不过来。
纵使他能毁了整片乾熙大陆,她还是活不过来。
其实,她活过来又能怎样?她的心中,还是没有他罢?只有那个亲手将刀刃刺进她胸口的男人。
他如此执著地想要覆天灭地,改天换地,他如此执著地想要操控一切,或许也只不过为了,逆回千年时光,问她一句――如果没有他,你,是否会爱上我?
或许答案仍然会令他痛苦令他绝望甚至令他无边愤怒,可他就是摆不脱那种执念,拼了命地想去试一试。
有时他也会嘲讽地想――问清楚又怎样?问不清楚又能怎样?一切都不会改变。
一千年前,那个人选择长生,而他,选择毁灭。
结果,他没能彻底长生,他也没能彻底将这个世界毁灭,而是以极其古怪的方式,存活了下来。
在她最后烟消云散的刹那,他们都看到了她最纯美的笑。
那抹笑,就像佛陀手中的花,一刹那间,开遍了海角天涯。
他们都怔住了,却不明白那笑的含笑。混混沌沌一千年,仍然不懂,或许永远都不会懂,也或许,命运会安排那么一个机会,让他们幡然了悟……
手指微一用力,黑色莹润的棋子化作几许微尘,随风散开了去,了无痕迹。
男子站起身来,白色袍角拂过桌沿,带起几许幽凉的风,像是谁遗落千年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