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追授的少将军服的刘以诚遗骸的那具与其它阵亡官兵一无二致的彬木薄棺给抬了进来,紧接着,另外三百多具棺材也被平肩举起。一时间,三娘滩上齐刷刷的竖起了好大的一片慑人心魄的棺林。
“举枪!放!”当棺木全部离地后,肃立在一旁的一个连的官兵也开始履行鸣枪致哀的职责。
“啪、啪……”伴随着象征着军中最高礼节的九阵排枪的一一响起,一排排棺木次序井然的被一比不苟踢着正步的扶灵者,抬着向不远处的汽车行去。与此同时,围着河滩的上万新二十军的官兵唱起了那首久违了的男儿行。
“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这一刻,整个河滩都笼罩在一种雄壮浑厚、庄严肃穆的氛围中,这就是军人的精气神,一种张扬到极致的精神,一种宁折不弯的硬气。
把刘以诚送上的灵车后,已是身心俱疲的程家骥方待要回轿车里去睡上一会,面色古怪的邱少言寻了过来。
“子实,什么事。”程家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接触过太多的军情后,早已“麻木”得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邱少言会如此的七情上脸了,心头一紧的他用急不可待的抢先问道。
“军座!这是玉林刚发过来的电报。”从邱少言那匆匆忙忙的把电报稿往程家骥手里的一塞的举动上看,这封电报似乎还真得很烫手。
果然,程家骥接过电报后,方扫了一眼,面色就青一阵、红一阵的阴睛不定起来。
“程老大,又出甚么事了?”性子最急的文颂远直筒筒的问道。
“不知是那个王八蛋漏了消息,子俊夫人今天早上激动得早产了,给子俊生了个不足月的小子,可刘夫人到现在还没有度过危险期。”程家骥恨恨的说道。其实,这封从玉林发来的电报的内容有两个,程家骥说的只是其中比较重要的那个。别一条不那么重要的消息,就是经对程家祖宗十八代倒背如流的紫玉“鉴定”,程家骥在自己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多出一个若是晚上五十年,能让无数人欣喜若狂的台胞堂弟。
听到这个说清是该喜,还是该忧的消息,新二十军的将军们的面上表情无不呆滞。
“操!”文颂远的说这个字虽不文雅,可其中所含的意思却很能代表大家伙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小会后,
一群从附近重金请来的民间乐手们吹响了的锁呐声中,以几十辆缓缓开动的满载着新二十军此役阵亡官兵的灵柩的卡车,为前导的新二十军的官兵们以团、营为单位分别唱着一首首悲壮而不失豪迈的军歌昂首挺胸的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新二十军的官兵们对离开战场若许并不太甘心情愿,可若是与想与各式各样的钢铁与火药的合成品告别一会,都没可能的蹲在沙滩上的那些鬼子相比,那可就幸福得太多了。
上午九时,硝烟味浓重得足可以满足老烟民的烟瘾的钦州湾某海滩。
说来也颇有些讽刺意味,造成这种情形的元凶首恶居然是鬼子自个那无时不刻不在竭尽全力的“关注”着这块土地的大口径舰炮。
“司令部阁下,这里太不安全了,还是请到军司令部搬到军舰上去吧!”托程家骥福,日军第二十一军参谋课长横田久夫大佐才得已顶替了成了中国军队的阶下囚的青木容一的职能。
趴在由一个硕大的弹坑改造成了临时藏身之所里的中原规一,根本没有理会自己新近迫于人才凋零方才任用的这位军事才具平平,而其它方面极为“出类拔萃”的代理参谋长,提出的的这个超级白痴建议。开玩笑!当此新败之际,全体将兵又让对手压成一团,本就已是戴罪之身自己要是还敢大摇大摆的带着一大堆参谋副官,跑到军舰上去舒舒服服的喝红酒、吃牛排,就算阵地无恙,事后只要有人稍一借题发挥,正愁找不到替罪羊的东京大本营的板子,铁定就会重重的打在二十一军军部所有官佐的屁股上。
从正北方向那骤然之间响起的一声声低沉的火炮的吼叫声中,所嗅出的危险,让中原规一顾不上再在心里鄙夷横田的愚蠢了,他一个虎跃从松软的沙坑里跳了起来,指着横田的鼻子叫道:“马上让派二十一旅团跑步去增援南门,告诉中村,部队不许在中途停下来躲避炮火!还有,赶快跟海军联系,请立刻大家加大对南门炮火支援的力度。”
司令官下达的这个有违常理的命令让横田久夫禁不住一愣。即使是在日军各部队普遍只有额定兵员的一半以下的此时,一个旅团也有三千多人,就这么无不躲不闪的沐浴在敌我双方密集的炮火,那会白死多少人。
“司令官阁下,请三思。”横田觉着该是自己履行幕僚长的劝谏职责的时候了。
“快去!”胜负决于一瞬的时下,中原规一那有时间去对自己的行为细细分说,情急之下,他用最简单直率的方式,抽出佩刀架在横田的脖上。
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的战刀的直接威胁下,横田大佐明智的选择了屈服。
事实证明,中原规一的判断和随之而做的处置无疑是“英明”的,当中村旅团残部强行穿越那片由划破长空的呼啸而至的炮弹构成的死亡之河赶到南门时,第五军采用的日本人在在战争初期曾经广泛使用的那种坦克直接掩护步兵扑城的战术,已使得日军这最后一道屏障摇摇欲坠、朝不保夕了。
没什么说的,又是一场恶战、混战。在现下这种兵力对比下,粘在一起反复冲杀的结果是显而易见了,中原的及时处置,到头来也只过是把南门多守了二三个小时而已。
拿下南门后,中国军队一改先前死打硬拼的作风,从三个方向同时向纵深蚕食开来。既是蚕食作战就少不了打了就走决不纠缠的小股渗透、冷枪冷炮、连营规模的拔点攻坚等等无赖手段,日军虽全力挣扎、反扑,却那里能够将浑身的破绽处处都护得周全。
当太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消失在地平线下时,中原规一发现了一个让他胆颤心惊的事实,二十一军赖以生存的最后容身之所,只一个白天就被对手啃掉了四分之一,且剩下那四之三分的地盘还或多或少的让人家打上了钉子。
在中原规一十万火急的催促下,日出之前,他就得到一个战力无比“坚强”的旅团。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完美无暇是不存在,既已在速度、数量这两方面得到大丰收,这质量上也不大好讲究了。
看着在这个把附近日占区内的军方杂兵、日本侨民、日籍警察一扫而空,方才勉强拼凑成的“旅团”的队列中,夹杂着的那星星点点的姹紫嫣红,中原规一的肺都快会气成了三角形。后方的那些吃得脑满肠的后勤官员们,也不知道是一时疏忽大意,还是别有用心,他们居然“体贴”到把附近地区的八个慰安所的五六百名的慰安妇,也一并当战斗兵员统统划进了第二十一军的建制。
“八嘎”郁闷到顶点的中原规一抢过身边一个士兵手中的机枪,把整整一梭子弹射向了天边的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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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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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对外交往日益增多,闭关自守了几十年的龙的传人们曾发出世界原来竟是如此小的感慨。那么在此四五十年前华夏子孙们,离所谓的现代文明究竟又有多远?
就程家骥的亲身经历来说,这个时代的中国并不想后世人们想象那样的闭塞,当然这种四通八达仅仅是某些“精英”分子的专利。尽管程家骥极为讨厌“精英”这个“反动”词汇,可就连他自已无法否认,今时今日,他程家骥确已是在这乱世中翻云覆云的“人杰”们中的一员了。
六月七日,香港九龙柯土甸道113号,杜公馆,二楼客房。
两三天前还过着餐风露宿、生死转瞬间的战场生活的程家骥,从于三姑那足以让人留连忘返的****香怀中,颇费了一翻周折后,方才钻了出来。
站在英式落地窗前深吸一口一丝硝烟味都欠奉的晨曦后,程家骥轻手轻脚的走到外屋,唤起了睡在外间的马三宝交待了一下后,便在早已候在楼道口的屠靖国的护卫下,换上便衣向沉浸在鸟语花香中的香港信步走去。
天色虽只是蒙蒙亮,但那此起彼伏的沿街叫卖声、成群结队的穿着各式标有厂名、店名的工服去上工的工人、坐上黄包车西装革履的职员、高鼻昂首的洋人、被吃早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吃食摊子无不在表明这个一百六十万人的国际都市,已经踏入了新的一天。
到了这个时空后,程家骥并不是没在内地体验过城市苏醒时的勃勃生机,真要说起来,非但是重庆、成都、武汉与这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是小小的桂林都有其特有的乡土特色可与之相抗衡。
可这香港却让程家骥有一种莫明的新鲜感,可他又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直到走进一家人满为患的茶餐厅里座下后,程家骥方从不远处那几个慢条斯理的闭目品茗的老者身上有了些了悟,和平?让香港显得“鹤立鸡群”的无疑是洋溢在这个城市的每条大街小巷里和太平景象。念及与此,程家骥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在神洲板荡、处处烽烟的此际,托庇于横行了百年了的“世界强盗”英国人羽翼下的香港,却能独善其身不说,从繁华鼎盛的市面上看,似乎还从国难中得到了高速发展的机会,这怎么都不能不说是中华民族的悲哀!
“司徒老哥,今天的报纸看了吗?日本人果然向法国宣战了!看来广州湾让小鬼子占去,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全亏你上次的提醒,我才把屯在广州湾的货物都脱了手,要不然这回可就亏大了。今天晚上我在得意轩摆两桌表表心意,你可得来啊!”一个目光炯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强悍的气质锦衣华服的白发老者,对坐在其对面的一个身着布衣鹤发童颜的憨厚老头连声不迭的道着谢了。
“有什么好庆祝的,法国鬼败了,德国鬼胜了,这香港可就愈来愈不保验了。”
听完憨厚老头说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精明老者一脸茫然,显然是未解其中真啻,程家骥却是心头一颤。身为一个“先知”,他自是明白憨厚老头话中的寓意,法国人完了,力单势孤的英国也就只剩下苦苦支撑的力气了,大不列颠本土都危在旦夕了,外强中干的撒克逊人,那里还的力量保护其亚洲的殖民地的周全,贪婪成性的日本狼又怎会放过香港这块大肥肉。
“老先生好见识。”有些见猎心喜的程家骥按捺不住插话道。
没回应,人家显然还不大爱搭理他这个陌生人。
程家骥又岂会被一时的冷场给打发了。几年的战火硝烟薰下来,别的不敢说,他身上那股子军人所特有的执拗,实是在与时俱进了。
只见,他厚着脸皮坐到了人家那桌的椅子上,看那样子还真有几分兵油子的无赖劲头。
精悍老者见状眉头一皱,接到示意的坐在另一侧的几个保镖模样的彪形大汉飞快的围拢上来,做驱赶状,那边厢屠三也不紧不慢的靠了过来,挡在程家骥的身前,眼见一场毫无意义的冲突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何老弟,收了吧,你手下那几个半掉子拼不过人家。”憨厚老头只这么淡淡的一说,威力却着实了得,那位被称为何老弟的精悍老者立时挥退了那几个看样子就知道是练家子的手下。
“你是燕子门的弟子,是南宗的吧!”这回轮到屠靖国惊出一身冷汗了,自己只摆了一个架势,人家非但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武功路数,竟连门户口宗派都说得半点不差,任屠靖国走来闯北,有这等眼力的人,却还是第一次遇上,莫不是遇上了门里长老?
“燕子门南宗义字房第六代弟子屠靖国见过前辈,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早就以军人自居的屠靖国对江湖已没了多少归属感,这一点,从他此刻口中虽礼数不缺,可脚下手上却是半点劲道也没有散去,就能看得出来。
“罢了!你自个都不把自个当江湖人了,盘道也是白盘。看这做派站姿,你们是军人吧!国内仗打得紧着了,还有闲心到香港这个花花世界来闲逛,怕也不是什么称职的军人吧!”从老头的言语中程家骥算是明白了人家为何不待自己了,敢情是把自己当那种不务正业的军人了。
程家骥是什么性子,无理他还要缠三分,更不用老头这明明是冤枉他了,他要鸣冤叫屈那才怪了了。
“老人家,您这话就说差了,和小鬼子打了这两三年,于国家民族有多大功劳不敢说,尸山血海还是爬进爬出过几回的。我想合格军人这四个字,不才还是担得起的。”程家骥这是动了几分真怒发,回话的口气也是硬绑绑的。
“说说,都打了那些仗啊!”听到这,老头乐了,用调侃的语气问道。
“徐州、皖北、武汉、南昌、秋季反攻,这几次会战小子都有幸参加了。”按说程家骥不该如此没有城府的。可他已经从这个布衣老头的言谈举止和那个华服老者的排场上看出来了,这两位都不会是等闲之辈,若能结交一下,对自己此次借帮派大会之机,专程来港联络海外华商,并为新二十军筹措军用物资定是会大有助益。他既存了这份心思,就少不得是要自夸一番了。
“哟嗬!仗是打了不少,就不知见识如何。人人都说鬼子这一年多来是在走下坡路了,你再说说,这抗战胜利的那一天,你们这些扛枪吃粮的民族卫士,还要让我们这些海外游子等上几年。”许是程家骥的光荣历史起的作用,老人家对程家骥的态度好了些许。
说这个,程家骥心里有底,当即把前一段在全军团以上军官面前说得那一席评价中日两国的国力优劣的“高论”,给照搬了出来,直听得两个老头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两下里谈得很是投机,可怪就怪在,从始至终,两老没有去管程家骥来历,程家骥也没有对这两个新认下的“忘年交”盘根问底。双方就这么闲聊了一阵后,就各奔东西了,到头来竟相互间只知道个姓,连名都没有通。
“军座,没头没脑的瞎耽误工夫嘛!”面对屠靖国的抱怨程家骥只是淡然一笑,他坚信自己很快就会和这两位老者再见面。
‘说不准,人家也是这样想的了。’程家骥在心中暗自想道。
这顿说的比吃得多早茶,吃得时间还挺长,等程家骥回到杜公馆时,昨天“艰苦”了半宵的于三姑已起身在客房里梳装打扮了。
受于三姑那美人春睡起的撩人姿态所迷惑,程家骥干了一件他力所不能及的事情,画眉。
“不会,就不要逞强!”被程家骥扣惯了扳机的手,弄得脸蛋生痛的于三姑一边娇嗔着,一面去抢程家骥手上那支已被他当成刻刀使的眉笔。
少年夫妻在房中抢来夺去,耳鬓厮磨的,那里能有个好。这不打着打着,“一不注意”就打到床上去。接下来,自是那一室皆春、少儿不宜的传统戏码了。
良久,房间里那让人闻之即蚀骨消魂的喘息声、呻吟声才停了下来,又过许久,相拥而卧的两人方才渐渐恢复说话的体气。
“浩然,师爷说了晚上大会的时候老前辈太多,你是以宾客的身份出席,务必要少说多听,千万不要乱插话,其它的事情师爷会安排的。”毕竟是云雨初睛时,光于三姑说话时的那股嗲意,都让程家骥好一场的心猿意乱,更不用说,她那一身呈现出一种醉人晕红的香肌玉肤了。
“知道了。”程家骥强自定住心神后答道。一想到在后世的香港警匪片里那些繁锁的帮规礼仪,他没来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头皮发麻归头皮发麻,自打在重庆领教过杜先生那张小小的名片的价值后,已认识到青、红两帮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乃至整个华人世界,拥有何等庞大的潜势力的程家骥,是无论如何不愿意错过,与哪些跺跺脚三江四海都浪高几尺的大佬们拉上关系的机会的。
‘一切都是为了把鬼子早一天赶出国门,为了这个,就是加入了青帮、洪门当个帮会人士,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确实是程家骥的真实想法,若不是抱着这种想法,他一个手握数万雄兵的堂堂军座,又何必冒着背上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只在私下里跟顶头上司黄中将打了一个招呼,就跑到千里之外的香港来了。
程家骥失望了,许是因为来的大佬们的级别太高的缘故,竟没有出现他预想中那种装神弄鬼开香堂的壮观景象。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已到场的这七八个真正意义上的天南地北、各据一方的青、红大佬所代表的实力之雄浑、分布地域之广泛,还是让程家骥这个土包子产生一种自己这是旁观联合国峰会的幻觉。
“杜老板,这次赞公召我们来,可是要共商大计,你带个外人过来不大合适吧!”还没等程家骥从震憾中回过神来,便有人要找他麻烦了。
“纪老板,这只是我的一个晚生后辈,虽不在帮,却也是帮里的女婿,算不上全是外人。他又不过是来开开眼界的,还请诸位包涵一二。”按说杜老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往日也不是没有人带亲戚、好友来观礼过,对方本不该再纠缠不休了的。可奈何,这位根基在山东、河北的纪先生,早年跟把持上海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杜老板兄弟几个,为了一宗鸦片生意狠狠的周旋过几回。一方算不上强龙,另一方却比地头蛇要成气候的多,那场“自家兄弟”的火拼的结果,就可而想知。怀了这么多年恨的纪老板若不是碍于此次大会召集人的威望、辈份、份量太高太重,压得他不敢造次,一向手动得比嘴巴要勤快的纪大老板,可就不止是挑挑刺那么客气了。
“杜兄,话不是这样说的,外人始终是外人,这回聚会可比不得以往,要是漏了风声,你杜兄担得起吗!”
拿着“闲话一句”当贯了金子使的杜老板,那受得起这个激,正当他要拍胸打肚的为程家骥打包票时,从门外传来了一个平和恬淡的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声音,“我做个保,成不成啊!”
话声方落,一屋子的顾盼自雄的风云人物齐刷刷的来了个低首肃立,看他们此时的表情动作,那里还有大享、巨子的威风,分明是一群俯身贴耳的乖孩子嘛!
满皆色变,唯有程家骥一个人面露喜色,他已听出这语调、这口气分明是属于早上才跟他分手的那位司徒老先生的嘛!
###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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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程家骥面上的得色注定只能是昙花一现,下一个瞬间,这喜色便被震惊所导致的轻微痉挛所取代。人称“赞公”、姓司徒的古稀老者、广东口音、那让一众如杜老板般的手眼通天的传奇大享都某甘于俯手贴耳的威势,举世滔滔,能和以上种种同时对上号的,就只有那个幼年丧父,十几岁就赴美谋生、早在民国元年就被中山先生拟发表为内政部部长之要职,却辞而不就的那位司徒老先生了。
司徒赞堂,洪门大公堂美洲总坛坛主,美国华人侨领。这位司徒老先生虽身为海内外几百万洪门弟子所公认的两位洪门“元帅”之一(另一位是国父中山先生。),却不是一个单纯的帮派人物,他可是辛亥、北伐等诸次革命的重要赞助者和积极参与者,尤其是在建立民国的漫长过程中,以他为代表的爱国华侨的无数次捐款所起到作用无疑是不可或缺的。对此,国父所说过的一句名言就很能说明问题,“之所能缔造民国,靠的就是,国外捐钱、国内捐命”。更让程家骥钦佩的是,在他来自的那时空的历史上,在这位洪门大佬的倡仪组织下,整个抗战期间美洲华侨全力支持身处千年大劫中的祖国,其累计捐款达到让人几不可思议的数额,总计四亿八千万美元!这笔巨款在当时足以装备上百个美械师、以致于,在中日两国全面开战的头几个月过后,纽约各大报纸曾异口同声的惊呼,中国人把华尔街所有的银行现金都提空了!
最要程家骥看重的,还是这位老先生因其早在一九零四年就是兴中会重要成员的这份少有人能与之并肩的资历和其在海外华侨当中的那无与伦比的号召力,而拥有受到的国府超规格隆重礼遇的殊荣。据说最高当局夫妇每次与司徒老先生会面毕恭毕敬不说,还到必出门相迎、走则搀扶相送,这其中虽有政治考量在内,可也从另一个侧面显示这位爱国华侨领袖的声望之隆、份量之重。
中国近代有名有姓的风云一时的人物如过江之鲫,此后的每一个时代对其中绝大多数人的评价都会有不尽相同之处、甚至有些“名将重臣、民主斗士”在还活着时,就在鬼神之间不停的窜来跳去的,让世人好不眼花缭乱。唯有象司徒老先生这样的无求于名利,一心只为我中华能强盛繁荣的国之赤子,无论政治风云如何变幻莫测,炎黄子孙们都对其崇敬如一。
“程将军请座!”已走了好一会神的程家骥,这时方才发现其它人早就都围在长方桌前正襟危坐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还傻愣在大厅正中了,意识到了出了丑的他忙不迭的快步走到最未尾一个位子上坐下。至于,司徒老先生能一口道出他的真实身份,程家骥非但没有感到半点惊诧,(司徒公这是何等样人物,要是到这会还不清楚自个的来历,那才是咄咄怪事了。)反倒有些沾沾自喜。(毕竟让这位老先生有兴趣专门去查的人,这世上可不多。)
“诸位,老朽在这里先多谢大家买我这个面子。”只说了一句例行公事的开场白,这位算起辈份来比目前在青帮中称得老前辈的大字辈,都高上两辈的实至名归的老爷子,不待在场这些晚他三四辈的“徒子徒孙”开口奉承凑趣,便直接转入了正题。“这次召大家来,确是有件小事,想和青帮洪门的各山头的舵把人商量一下。”
称得上宇内华人帮会中第一人的这位老爷子口中说的小事,又能小到那里去!听到这,在场的这一尊尊小民百姓心目的中的“神祗”,没有不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的。
“我们这些海外游子中的洪门弟子们有个想法,国难当头、日人肆虐、山河破碎,我青洪两帮弟子门生虽平日的营生手法颇有些让人非议之处,可俱都是热血男儿,这几年死于鬼子屠刀下的不在少数,却苦于门户之间,未能相互携手,造成了许多不必要的损失。我的意思是倡仪成立一个民众抗日总会,统一规划调度各山头的弟子,合力共抗进犯中华之倭奴。假若门、帮中人,有数典忘祖当汉奸的,民众抗日总会也有监督、协助各山头清理门户之责。当然了,各码头一切日常事务,总会既不干预。”司徒老爷子刚开始还打了个海外洪门弟子公议的幌子,可下一句就露了底,一个斩钉截铁般的“我”字,把他推动此事的决心表露无疑,至于最后那句话,则是明摆着在这些雄踞一方的“晚辈”们的心了。
他老人家把这话往地上一摞,下面的一众“大佬”们可就炸了窝了。凭心而论,对面前这位用德高望重来形容,都嫌有些不恭的老爷子,这些大享、巨头们的确是服气的很,在心里是实打实的尊而敬之。若他老人家要重新划个地盘、调解一下纠缠什么的,还真没那个提得起当众说个“不”字勇气的。可今天这个事也太大了,大到了几百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地方,那怕是当年洪门青帮一力挺孙,前赴后继的造清王朝的反那时节,那也只是两家高层心有默契而已,远远没闹到非要成立一个什么专门组织来协调的份上。
且这事其中的干系也是非同小可。抛开洪门青帮之间上百年间的恩恩怨怨不提。单说这个民众抗日总会一成立,立时就会是全国、全球最大的华人团体。那可是一个上千万人的组织,不管其是不是松散结构,都将势必要打乱国内原有的政治格局,一旦均衡之势化为泡影,终究会发生些什么“意外”,谁都说不上来,就谈不上什么防范与未然了。总之,这件事里潜藏着的风险着实让人不敢小觑。
此刻,连一直极力与日本人周旋,并为之不惜抛家舍业、门徒星散的杜老板。都板着一张脸在那天人交战、举棋不定了,更用不说“私心”较重的其它人了。
一时间,沉默似乎成了今天的会议的唯一的主题。
“我来当这个总会长,你们都是分会长。我重申一句,除了抗日所需,包括与“外人”合作之类的其它事情,总会是概不过问。就算是总会打了招呼的事情,如果使你们在某一方面实在为难,也可以立即向总会陈情吗,我老头子总还是个讲理的人!”深知在座的这些帮会巨大多多少少,都与国内的各种政治势力有着这样那样的牵扯的司徒老爷子,又给大家吃了一颗宽心丸。
随着老爷子不仅许诺自己会亲自出马,一力承担这个民众抗日总会,而不是想在场众人预想那样,推个代理人出来,到前台去经风雨见世面,又暗示原有的一切都不会去触及一分一毫,会场上那一度沉闷到让人窒息的气氛,开始松动了。
“老爷子,你是上千万兄弟的总掌舵,您的决定错不了,我们这些后生小辈您跟着走就是了。”在座这些一方枭雄,平时看上去谁也压不了谁一头,可一较起真来,还是杜老板的脑筋转得最快。
其它人也随即想明白了过来。反正有司徒老爷子自愿去当挡箭牌,量国府那边怎么着不敢、也不愿公然去驳他老先生的那张名副其实的金面。如此一来,大家伙充其量也就是个跟跟风的“从犯”,于情于理,这板子根本就打不到自己这些人屁股来。至于这个民众抗日总会,终究会是龙是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这会儿,是万万犯不着这种尚是未定之天的事情,当面得罪司徒老这尊“如来大佛”的。想通这期间的关节后,这些个万里挑一的人精们,那有不连声附和、叫好不迭的道理。
程家骥想象中的当众草拟、讨论组织规章制度的场景,并不没有出现,在寒喧了几句后,诸大享纷纷起立告辞,而司徒老爷子竟也毫不加以挽留,任诸人自由离去。于是乎,一场十年难得一见的“黑道”盛会就这么虎头蛇尾的曲散人终了。
“程将军,还请留步。”程家骥方待要跟杜老板这个他的“领路人”,一起鱼贯而出,却被今天这场“英雄大会”的主角给叫往了。
在与杜老板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程家骥只得又继续坐回去敬陪末座去了。
“人家急着走,是急着去给各自的“主子”发电报,告我这个倚老买老的老头子的状去了,你小子跟瞎起什么哄,做过来。”让这么一位老尔弥姜的老爷子给缠上了,程家骥除了乖乖听话做个好孩子了,还能有其它的选择吗?。
“你的事情,我先前听小杜唠叨过一下。军队系统里的供给,当真的就紧张到,非逼得你这个战功赫赫的少将军长,要抛下部队私自跑到香港来筹措军资用品的地步了吗?”面对这位“法力无边”的司徒公单刀直入式的质问,还指望着能从老人家手指缝中多少捞点油水的程家骥,可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程家骥先在肚子打了打草稿,方才一字一句的回道:“要是紧着打,也能凑合着打些不汤不水的小胜仗。却奈何,小子心太大,总想着缴个把日军将官的指挥刀。老实说,照我那种着着想吃肉的打法,军政部下发的那点能把看军火库的人都“饿”得养不起小老婆的“皇粮”,也就是打一、两场火力侦察的事。”
“好大喜功、大言不惭。”司徒公微笑着给程家骥下了一个,对本就该胸中自有豪情千万丈的青年人来说,说不上是褒、还是贬的八字评语。
“大国军人当有直捣黄龙、犁亭扫穴、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受从几十年后的那个时空带过来的泱泱大国的民族自豪感驱使,程家骥想都没都就回一句在这个国家积弱已久的时代,显得有些过于自负的豪言壮语。
“大国军人当有直捣黄龙、犁亭扫穴、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好!说得好!有气势!自从大元帅做了古,好久没听到有中国人敢说这么“狂”的话了。”司徒公闻言不由面色一肃,情不自禁的拍案击节赞道。
也算有些见识的程家骥知道,能有让这位辛亥元勋一口一个大元帅的叫着的资格的人物,除了堂堂国父中山先生不会再有别人了。对于那位只来及对如建设祖国的壮丽河山,做了让后人不由自主的亦步亦趋的伟大规划,却壮志未酬身前先死的民国伟人,程家骥从来是不泛敬仰之情的,司徒公拿他和国父做比,这不能不让一向不怎么懂得谦虚程家骥的大感愧不敢当了。
“司徒……”程家骥那发自肺腑的自谦之词,只说了两字就让司徒老先生给打断了。“狂就是狂,有才能志向的人才敢狂了,没那么多好掩饰的,这百多年来,咱们中国人就是狂得太少了,才让人家骑上头上拉屡拉尿。你不是缺枪、缺炮、缺弹药嘛?我老头子老是老了,可还勉强有几个人会卖我这个老家伙几分薄面。这样,你要的物资,我想法子给你去弄,不过可不是白给,我是有条件的。”
“老爷子尽管吩咐就是。”程家骥心里那个美啊,就别提了。满天下谁不知道手里抓着美国华人的钱袋子的司徒公,这一辈子替人张罗事情,不管多大的头寸,就从来没有收过对方一分一毫的货款。他老人家来口说了这个“不是白给。”,程家骥就寻思着,只要自已应这个条件,这回不但铁定能到手一大批不花一文钱的军火,就连以后筹借军资、购买军火的路子也会宽上许多,天上掉这么大个馅饼,任那个都是要欣喜若狂的。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条件,程家骥此时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老头子不仅不占你的便宜,我还要给你送人去帮你打鬼子。你手下有一个军,区区两千新兵,你总接收得了吧!你放心,我送的人个顶个的是好汉子。”司徒公提的这个条件,大出的程家骥预料之外,却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人再多,都不是问题。带兵的人,兵自然是越多越好。虽说目下讲究的是军令政令统一,一定级别的军队,都已规定了有相应的人数限制。可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莫说此战新二十军损兵不少,急需兵员补充,就是齐装满员一个兵不缺,程家骥也能见缝插针的把这“区区”两千人给安插得妥妥贴贴的。可问题在于,已当了好几年当兵官的程家骥深悉国府高层对势力庞大的青帮洪门执的是且用且防的态度,尤其是这军中,早已被各种帮会势力渗透地方军系姑且不论,至少中央军万万容不得有大批“会党”中人,在军旅之中抱团结党的,而这两千同来自海外的洪门弟子,无论分配的时候打得再散,真要有事怕是也是要同气联枝的。这可是犯了中央军系里的一大忌讳,而新二十军尽管情况特殊些,自主权大些,却也还算是中央军系中的一员。真要把这些洪门子弟收入军中,是不是大祸临头说不准,可因此会有些预想不到的麻烦,却是板上定钉的事情。
“司徒公,您该不是想让两千兄弟在国内打完仗后,回美国接着打吧!”程家骥倒不是个笨人,他略一思量便看穿了司徒老的用心所在,这是借新二十军这个平台练兵了。
“一句话,成不成。”司徒老虽没有给出答案,但从此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中,程家骥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猜对了,这两千人中能有命回美国的人,绝对会成为替华侨们看家护院的洪门武装的主力军。
“成交!”程家骥在仔细权衡利弊后决定就是拼着担些干系,甚至是影响自己将来的晋升,也要搭通与海外华商集团之间这条金光大道。
“痛快,你说,你是要美国货、还是英国货、或者是德国货,军火的数量种类由你来定,我不打回票。”司徒老的为人处事之豪爽大方,果然是名不虚传。
“具体所需的军械的数量种类,小子还得回去思量思量,明天再给您答复行嘛!”程家骥面上浮现的那只有狐狸给鸡拜年时才会出现的真诚挚热得有些过了头的笑容,很能让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连历经半个世纪个惊涛骇浪的司徒老先生,都感到浑身那么点来对劲。
程家骥在与司徒老先生“依依惜别”后,是一路哼着后世的小曲,一边按着歌曲节奏顶着路人异样的眼光,一步一步的“跳”回杜公馆去的。
祝全体书友,中秋快乐,万事如意,合家团圆。
###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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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八日下午,澳门,中央酒店。这家酒店是澳门开埠以来第一家综合性酒店,其内不但有餐厅、客房,还有赌场、游泳池、按摩院、台球室、保龄球馆等设施,可谓集吃、往、玩于一身,毫不夸张的说,凡是二十世纪的四十年代欧洲酒店有的,中央酒店是一样也不缺。
此刻程家骥和于三姑伉俪就置身于由中央酒店附属赌场内。这间赌场是属于三年前才以旧饷六十万澳元(每年必须向澳门殖民当局所交纳的开赌承包费。)的三倍,从澳门第一代赌王卢九名下的豪兴公司手中夺得澳门赌牌的由深圳籍赌商傅老榕,联合港澳押业大王高可宁(这两位是四至六十年香港四大家族中的傅、高家族的创始人。)联手经营的泰兴娱乐总公司旗下的最大的一家赌场,同时也是时下当之无愧的澳门第一赌场的二十一号赌桌上。
虽说是身在熙熙攘攘、尽显人间百态的赌桌上,可趁各路英雄谈着地盘划分、利润分成的这些琐事时,陪着于三姑过海来散散心的程家骥这会儿的心思却半点不在这起起落落的赌桌上。他还沉浸在“敲诈”司徒老先生得手的喜悦当中了。特别是,每当程家骥想起司徒老在看到主要由钱绅拟出后通过电报传过来的清单上的最后一项所列出的意大利式火焰喷射器八十具时的那副惊诧莫名的表情,他就不禁会在心里偷笑上老半天。程家骥会看上意大利人那着实有些粗制滥造的火焰喷射器,实在是在没得选择下的选择。现在全世界只有德国和意大利两个国家的火焰喷射器经过了实战的检验,而日后神威的英制、美制火焰喷射器这会儿都还在研制中。以正于处于全盛的第三帝国那高的可怕的内部凝聚力,想私下购卖火焰喷射器这种尖端武器是一件想都不要去想的事情。排除了德国,那只剩下兼俱贪婪、怯懦、无能、残暴等等“优点”于一身的墨索里尼政府这一个卖家了。
程家骥是心不在焉,嫁给程家骥后,久不上赌台,此时让炽热疯狂的现场气氛烘得有些见猎心喜的于三姑却是全情投入。好在,她兴致勃勃归兴致勃勃,却也没有得意忘形。本来以沉浸在赌之一道上小半辈子的于三姑的赌术造诣,她满可以轻轻松松的横扫一两个桌台的,可她却始终玩得很有分寸,每在番摊(即前文第二章所提到的赶围棋的俗称。)上赢上几回,总会不定期的故意放一次“水”。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来可不至于引起荷官和镇场子的高手的过度关注,二来,也可避免同一张赌桌上的其它赌徒跟风。后者无疑是一家赌场最忌讳的事情,一般来说,若是出现这种一个客人连押连中,而又有一大票人跟着下注赢钱的情况,那多半被认为是在踢场子,那个为众人当了“指路明灯”的赌客,铁定就要有麻烦上身了。
虽然于三姑在手底下已是留足了情面,可奈何,赌了小半子辈的她的眼力劲实在比那个赌技平平的荷官强得太多了,这一来二去的,于三姑的面前的筹码还是起起了高楼。
于三姑的确是个聪明人,可中央赌场的行家们又岂好相与的,尽管千躲万闪,十赌七八赢的于三姑还是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先生、太太有没兴趣到那边去玩玩。”一个二十几岁西装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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