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那个女人的脸,她想拿银剪子把那个女人的头发全都剪短,她想让那个女人马上去死!
可她不能!
她是皇后!
在她甚至不能明白蒋明英劝慰她的那些话,凭什么!?凭什么?西北不是这样的啊,父亲守着母亲守到母亲身死,连续弦也不想要,哥哥娶了邢氏之后,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李副将,张统领身边只有老妻一个,再无他人。
她能忍下陆氏、陈氏与那些无足轻重的才人美人,可她没有办法容忍王氏。
可她们都这样劝她――她才是内宫的女主人。那个女人只是个玩意儿!就像阿衡喜欢的那只京巴小犬一样,喜欢就摸一摸,逗弄逗弄,不喜欢一脚踹开,还会有更多更好更逗人喜欢的京巴犬在后头等着!
真的只是京巴吗?真的只会是玩意儿吗?
一叶障目自欺欺人之下。她终究选择妥协和隐忍。
她的癫狂被她藏在偌大的凤仪殿中。她的酸楚被她藏在了浅黛娥眉之下。
年少的方皇后,总算是一步一步地变成了阖宫闻名的,通情达理的一代贤后。
没有一个女人是生来便通情达理的。
通情达理这四个字。常常与顾全大局划上等号,成为男人禁锢女人的枷锁,成为男人辜负真心的伪装,成为世人理所当然压抑女人的号角。
灵堂之中四扇窗棂大开,风兀地凶烈起来,窗棂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地摧枯拉朽地响,光影四下,烛光躲闪不及,或投射在青砖地上。或映照在老皇帝面色乌青的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
蒋明英一晃眼,眼神落在老皇帝铁青的脸色上,心头一咯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方礼恍若未见,继续向前走。
方皇后不信鬼神,自然凤仪殿的人也不信。要信也只信冤有头债有主,是王氏下的手,是陈显动的念头,和凤仪殿有何干系?
这样一想,蒋明英胆子大了些。向前跨步,挡在方皇后身前,轻声道,“娘娘,走再近怕是不吉利,活人怎么能沾死人的暮气?再说僭越点儿,要是先皇沾染上了您的活气儿带进皇陵里去怎么办?”
方礼显得平静极了,冲蒋明英摆摆手,绕过蒋明英直直走到棺木之前,将手搭在棺材之上,手覆上去,手板心冰凉一片。
方礼弯腰俯身,直勾勾地看向男人。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知道我错在何处了。”
当然没有无人回应。
方礼陡然提高声量,笑了起来。
“我错在自降身段将自己与那些女人相比!既然你更喜欢那些女人的柔顺婉和,既然你更喜欢那些身份低贱,表面上以你为天的女人,既然你更喜欢受人仰望而非与人平视的感觉…你又何必将我拖进这个深渊里来!你又何必将我放在你的心上,给我错觉,让我以为无论过尽千帆,我始终都是你最终的那个人!”
“我如今才明了,你心中只有你自己…”
方礼放声大笑。
灵堂之中的烛火左右躲闪,却忽闻方皇后声音放低,笑仍旧在笑,可始终像是提不上气力来,蒋明英伸手去扶,让方皇后靠在自己身侧,小声安抚,“他...太医说吸食太多五石散,会出现难耐的眩晕与痛苦感…他到最后大概也是悔的吧…”
悔恨吗?
方礼笑得很僵,他悔恨了吗?有用吗?
他的自卑决定了他的自大,他的防备决定了他的错失,他的懦弱决定了他的喜好。
她明白她的喜好,可她却没有办法。
她没有办法,像王氏那样娇娇怯怯、风情万种地瘫在地上向他求救,她本应是翱翔于西北的鹰,又怎么可能变成关在笼子里莺啼婉转的家雀呢?
“后悔有用吗?”
方礼轻声接过蒋明英后话,“他辜负了最应该执手相携的人,错过了应当是他膝下最健壮聪慧的儿郎,他欠我的孩子,他拿命换了,银货两讫从此互不相欠….”
蒋明英以为方皇后不会再言了,哪知隔了良久,终听见方皇后后语,“蒋明英,你说他临死之前究竟在想些什么?”
蒋明英轻轻摇头。
方礼重新展颜笑起来,轻轻阖眼,好像眼前有西北蔚蓝得像一匹天色青的绸缎,还有天际下奔腾在草原上的马匹与牛羊。
她正穿着一袭火红的嫁衣,蒙上盖头,手中拿着一条乌金马鞭,闷在狭小的轿子里,轿子四下摇晃,可她却满心憧憬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老天爷呀。
这大概就是她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日子了吧。
ps:
明天改bug和顺语句...阿渊今天超级爆发码了一万一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