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镇本对少林门人不甚敬服,早有挑衅之意,此时听灵定口气不善,便冷笑道:“你这和尚想怎么样?难不成要动手打人么?”
灵真一给师兄放开,早已按耐不住,他右足往前奋力踏下,一声“战”地暴喝,登将客店地板踏破,阮家几人见他功力深厚,自也吃了一惊,阮元镇怒道:“要打么?”站起身来,跟着摆开三节棍,立了个门户。
灵真理也不理,迳向阮世文勾勾小指,冷笑道:“你儿子不够看,三拳便死,你老头先上。”阮世文狂怒之下,猛地站起身来,双目如同喷火,只恶狠狠地盯着灵真。
卢云见他们一言不和,便要动起手来,忙低声问向秦仲海,道:“秦将军,咱们该怎么办?帮着打架么?”
秦仲海微笑道:“这是他们少林寺自己惹出的麻烦,与咱们侯爷的军国大计无关。你只管坐着,别去理会。”说着替卢云倒了杯酒,一幅好整以暇的模样。
众人正要动手,忽听店门口传来一个阴侧侧的声音,冷笑道:“人家正主儿还没来,你们这群兔崽子干么急着打?一会儿上山去看改朝换代,那才是要紧事啊!”
众人听说话之人言语无礼,等于一举把两方人马编排上了,便转头往门外看去。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这人手摇折扇,身上服饰甚是华贵,此时初春酷寒,这人身带折扇,若非故做闲适,便是将这折扇当作了兵器。
阮世文阅历无数,登将此人认了出来,沉声道:“西门嵩,我阮家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满嘴兔崽子、驴崽子,说话这等难听!”
原来这人便是西门嵩,外号“伏牛圣手”,武功颇为了得,乃是河北一带的武林人物,想来也给华山门人邀来观礼。
那西门嵩听了阮世文的指责,便只哈哈一笑,道:“好啦!算我说话不是。只是你们既然吃饱喝足,那便快快走吧!不然还没上山,人家‘剑神’就把宁不凡打下马来,可就看不到新鲜热辣的‘天下第一’出炉啦!”
灵定等人听西门嵩这么说话,自是为昆仑山呐喊助阵,看来卓凌昭也邀了不少帮手,今日华山之上,凶险必多。
阮世文与宁不凡交好,如何容得旁人侮辱老友,当下怒道:“放你的狗屁!你说话有个凭据,怎知这姓卓的便会胜过宁掌门?”
西门嵩冷笑道:“宁不凡若不是怕了人家剑神,他好好的天下第一高手,却又何必退隐?明白告诉你吧!江湖上早已传言,说宁不凡自知不是剑神的对手,便想早早夹着尾巴逃了,也省得华山门下成日给人当成眼中钉哪!”
这些年来卓凌昭行事嚣张,专挑成名人物厮杀,一路击倒不少高手,连灵音大师也给他擒拿下来,说不定武功真已胜过宁不凡,众人听了西门嵩的说话,倒也不以为他言语夸大。阮世文心下气愤,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铁着一张脸。
西门嵩见众人沉默无语,蓦地哈哈大笑,道:“难得武林换个老板,咱们遇上这般喜事,须得喝一杯助兴。”
他随手一挥,手上折扇倏地飞出,如圆盘般飞向阮世文身前,阮世文大惊,正要伸手格挡,那折扇忽地转向,只听刷地一响,那扇子竟抄起桌上的酒杯,稳稳地朝西门嵩手中飞回。那酒杯里的酒水,却不曾洒出一点半点。
众人见了他这手绝活,无不大为惊叹,若非此人先前言语无礼,此刻定已喝采连连。
西门嵩右手接住扇柄,左手也不来取酒杯,手腕迳自一振,大笑道:“干吧!”内力到处,酒杯好端端的留在扇子上,但杯中的酒水给内力一激,登如水箭般跃入半空,跟着飞入喉头。这几下手法干净俐落,端的是好看无比。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天桥杂耍的来了。看在剑神的面上,咱可须给点赏银才是。”说着掏出几两碎银,站起身来,已是有意动手。
他正要走出,那杨肃观却抢先了一步,他走到西门嵩面前,淡淡地道:“原来西门先生是卓掌门的好友。阁下与昆仑山如此深厚交情,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失敬了。”
西门嵩斜睨着他,道:“知道就好。今日宁不凡想要从容退隐,须问‘剑神’是否答应,等会儿张大你们的小眼睛,好好看着武林改朝换代吧!”说着说,斜目看了杨肃观一眼,朝扇面上的空酒杯一指,傲然道:“小朋友,看到前辈酒杯空了,知道该怎么做吧?”
灵真等人见他太过无礼,莫不大怒,杨肃观却微微一笑,向他们摇了摇手,示意稍安勿躁,跟着道:“西门先生本是前辈,既然吩咐了,在下自该服侍。”说着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扶着酒杯,替西门嵩满满斟了一杯。
众人不知杨肃观为何如此谦卑,不由得都感诧异。那西门嵩则是哈哈大笑,颇见猖狂。
杨肃观躬身弯腰,拱手道:“难得道上相逢,尚乞先生日后多多提点。”
西门嵩大笑道:“懂事!懂事!”说着张大了嘴,手腕轻摆,便要让酒水飞洒半空,好再来卖弄武功一番。
酒水尚未入喉,忽见秦仲海嘻嘻一笑,道:“恭喜恭喜,阁下见红了。”说话间,拿了只海碗,迳自摆在西门嵩脚旁,众人不知秦仲海此举何意,都感纳闷。那杨肃观却笑了笑,向秦仲海摇了摇头。
西门嵩也不理会,手腕一振,酒水飞洒而出,有如一道水箭,便往他嘴里飞去。
便在此时,猛听喀啦一声响,西门嵩扇面上的酒杯忽尔破裂粉碎,成了粉末般的细屑,霎时伴着酒水,全数飞入西门嵩嘴里。
西门嵩虽然老练,但哪料到酒杯竟给人做了手脚?一个防备不及,已将无数碎瓷吃进嘴里,他“啊呀”一声惨叫,张着大嘴,惶急无比,眼看脚边放个海碗,也不管是哪儿冒出来的,当下弯身蹲地,抱住了海碗,呸呸狂吐起来,转瞬之间,碗里全是红红的鲜血。
众人既感骇异,复又好笑,这才明白杨肃观适才斟酒的用意。
原来杨肃观斟酒之际,便暗留阴劲,趁着倒酒之便,顺势捏破酒杯,仗着手劲精准,西门嵩没动折扇之前,那酒杯只是将碎未碎,等腕力一出,那酒杯便裂为细屑,直直飞入口中,登让西门嵩灰头土脸。场中虽不乏好手,却只秦仲海一人看了出来,当场便放只海碗在人家脚旁,用意自也是在取笑了。
西门嵩满嘴是血,兀自张着“血盆大口”,怒道:“混蛋小子,你……你使阴招!”想要动手,一旁灵真早已抢了上来,双手摆了个门户,脸上满是杀气。
西门嵩嘴中流血,剧痛之下,功力已是不纯,待见灵真架式非凡,料知是个劲敌,便只怪叫一声,抱头鼠窜,急急出店去了。
杨肃观微微一笑,迳向阮世文拱了拱手,道:“少林弟子与昆仑一脉仇深似海,一会儿山上观礼,大家相互照应。”
阮世文哈哈大笑,拱手回礼道:“阁下好俊的手段,佩服、佩服。”
阮家众人一来惊叹他武功高强,二来见他狠狠整了西门嵩一番,心下大增好感,便也都拱手回礼,先前双方的口角阴霾,算是一扫而空了。
娟儿见杨肃观三两下打发了西门嵩,不禁讶异万分,拉着韦子壮的手,问道:“韦大叔,到底这家伙干什么?他咬了舌头么?”
韦子壮哈哈一笑,道:“他不是咬了舌头,只是嘴巴贱了点而已。”
娟儿哦了一声,看着碗里的鲜血,伸伸舌头,心道:“以后我可小心了,没事千万别骂那姓杨的,否则咬了舌头,那可不是好玩的。”
众人走出店门,正要上山,忽见秦仲海停下脚来,好似有什么事。韦子壮走了上去,问道:“怎么了?仲海不随我们上山?”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华山脚下酒家妓院太多,我怕咱那两千军马熬不住,别去冲扰了百姓,我想先回去瞧瞧情况,一会儿上山不迟。”原来他算准“九州剑王”定会驾临华山,他自己有意与师父私下会面,便不随众人上山。
卢云是军中参谋,忙道:“我也一同去好了。”
秦仲海奉师之命,不能让旁人知晓自己的师承来历,便道:“不了,你难得到华山来,先随杨郎中上山赏景吧!回来也好做个两篇诗歌什么的。”
卢云嗯了一声。虽然不很情愿,但秦仲海这么说了,也只有答允。
秦仲海见他低头不语,神色有些苦闷,**不离十,不是为了公主发愁,便是为了伍定远烦心。心中便想:“看卢兄弟这几日的模样,还是伤心未复,一会儿带他去酒楼乐上一乐,省得镇日价愁眉苦脸,看了也烦。”心念及此,便拍了拍卢云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这才离去。
众人听秦仲海自称军务繁忙,便不再多言,只管自行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