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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忠义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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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本朝公主为己疗伤,卢云心惊胆颤,只把头来低,眼来闭,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公主找到了箭簇入肉的位置,当即用力一拔,卢云咬牙不动,身子却陡地颤抖,大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公主从怀中取帕出来,在他额上轻轻擦拭。

    香帕拭汗,先前让银川百般挣扎,却还不能出手,此时却想也不想,顺手便替卢云擦抹热汗,这中间的转折变化,连公主自己也没注意到。

    卢云深知此举大大不妥,心下有些害怕,忙道:“公主深恩,臣卢云万死难报。”

    公主微笑道:“万死难报我的深恩?你真能死一万次么?”

    卢云听出公主言中的调侃,忙道:“卑职出身低微,今日能得公主厚爱,便死也是应该。”

    公主见卢云满口官话,一会儿自称臣下,一会儿自唤卑职,丝毫不敢缺了庙堂礼数,她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人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倒像是文华殿里的那些书生,我看你文质彬彬的,怎么不去考进士、中状元,却来做秦将军的参谋?”

    卢云轻咳一声,正要回答,公主忽道:“小心了!”跟着手指用力,又把另一处箭簇挑了出来,卢云剧痛攻心,猛地纵声大叫。

    公主惊道:“对不住,我下手太重了,可是痛得厉害?”

    卢云自知失态,忙道:“臣一时情不自禁,脱口叫喊,还望公主原宥。”

    公主摇了摇头,道:“世间男子都是这般要强好胜,你若是疼痛,本当叫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何硬要强忍?”

    卢云低声道:“公主圣驾之前,臣岂敢胡乱叫喊?若是如此懦弱,怎能保护公主周全?”

    公主轻轻一笑,道:“你昨日不是在喀喇嗤亲王的千军万马前叫喊么?那时你可以胡乱大叫,怎么现下却又不行了?”

    那时喀喇嗤亲王的迎亲大队甚是嚣张,卢云奉何大人之命前去送帖,曾以长啸大折番军锐气,想不到公主也看在眼里了。

    卢云轻咳一声,道:“臣那时见亲王大军来势汹汹,怕他对公主无礼,情急之下,这才出声吓阻。与现在大大不同。”

    公主微微一笑,她将手帕撕了开来,替卢云包扎伤处,道:“我听你回回话说得极为流利,却是何时学得?”卢云道:“臣在路上闲来无聊,便向乐舞生学了几句。”

    公主哦了一声,颔首道:“嗯,你才学了个把月,便能如此流利,真不简单。”言中满是钦佩之意。

    卢云听她这几句话也是用回回语言说出,只觉字正腔圆,竟比自己还要顺畅清楚,不禁心下一奇,道:“原来公主殿下也说得一口好回话。”

    公主轻轻点头,道:“我未离京城之前,早已开始学习回语。”她见卢云满面诧异,便自一笑,道:“不过我没卢参谋那么聪明,一个月便能朗朗上口,至今已学了半年之久。”

    卢云点了点头,道:“是皇上要公主学的么?”

    公主淡淡地道:“是啊!我日后要常居汗国,不会人家的语言成吗?”

    卢云听出她话中带着些些愁意,想起公主便要西嫁和番,不禁微有同情之意。

    公主见卢云望着自己,目光中颇有怜悯,便自转过话头,笑道:“你下了山后,可别向人说我会讲回回话,以后我住在汗国皇宫里,假装听不懂那些大臣宫女说话,这些人不加提防,定会露出不少马脚,想来真是好玩得紧。”她吐了吐舌头,露出少女顽皮的神情。

    卢云只见过她威严端庄的一面,这时见了她小儿女的神态,不由得一愣,想道:“其实这公主年岁甚轻,看她模样,也不过比顾家小姐大个两岁而已。”但不知为何,自己始终把她当作个老太婆一般,从没想过她也是个妙龄女子。

    公主见他发呆,便问道:“你在想什么?”卢云忙道:“公主圣驾之前,臣焉敢胡思乱想?”

    公主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轻轻按住卢云背后的伤口,替他包扎伤处。

    卢云看她手法轻柔,包扎时颇见娴熟,忍不住问道:“公主殿下,你以前替人治过伤么?”

    公主点了点头,道:“小时候我那几个弟弟们顽皮得很,每回跌伤了脚,不敢让父皇知道,便都来找我这姐姐,要我帮他们清洗包扎。”她看着卢云的伤口,轻叹一声,道:“不过我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伤口,希望别耽误你的伤势才好。”

    卢云见她脸上现出温柔慈爱的神色,心中忽觉一阵感动,脱口便道:“公主殿下,似你这般人品,实在不应出使和亲。”

    公主哦了一声,道:“卢参谋何出此言?”

    卢云摇了摇头,叹道:“这世间的富贵人,多是奸险凉薄之辈,似公主这样好心肠的,十个也遇不到一个。可你却要嫁到国外去了,唉………这次和番,皇上为何偏偏选上了你?难道没有旁人可代么?”这番话虽有不妥之处,但字字句句,却是出自肺腑。

    公主听了这话,忽地双眉紧皱,良久不发一言。卢云见她神色不悦,吓了一跳,只低下头去,不敢再多口。

    过了良久,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她扎好伤口,走到卢云面前,轻声道:“卢参谋,我奉旨和番,本是心甘情愿,没有什么选不选、代不代的事情。你以后休得再提此事,知道了么?”

    卢云听她语气郑重,忙道:“臣一时失言,请公主原侑则个!”一时默默无语,自行走到角落歇息,不敢再有多口,就怕令公主再次不悦。

    过了半晌,公主见卢云面色凝重,忽地问道:“卢参谋,你生气了么?”

    卢云本在闭目养神,听她此问大是逆乱,忍不住张开双眼,惊道:“公主折煞小人了,臣身居下属,只怕惹公主不快,焉敢来生公主的气?”

    公主听他说得自责,温言道:“其实我方才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你那么一说,好像显得我满心都是不甘。这要传扬出去,于我于皇上都是不好,所以我才希望你别再提了,你知道么?”

    卢云听她提起宫廷之事,自知不该多听,忙道:“小人理会得。”

    公主微微颔首,又道:“其实为了和亲,宫里闹得很不愉快,几位公主相互推诿,没一个肯去。我看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我身为皇上的长女,也只有自告奋勇,接下这个重责大任了。”她说到这里,忽地叹了口气,道:“唉……要是我朝能够强大一点,那该有多好……”

    卢云听出公主的无奈,便也一叹,道:“是啊!若非那年御驾亲征惨败,公主殿下也不必去和亲了。”

    公主嗯了一声,颔首道:“你知道的倒不少。连御驾亲征的事情也晓得。”

    卢云道:“臣是听柳侯爷说的。”

    公主听了柳侯爷三字,忽尔沉吟片刻,轻声问道:“柳侯爷?你说的是柳昂天么?”

    卢云听她直呼名讳,颇为无礼,但随即想起此女乃是本朝公主,说来满朝文武都是她的臣子,她要直言其名,自无不可,只好嚅啮地道:“正是柳……柳大人。”

    公主叹息一声,道:“当年御驾亲征时,我还没生下来呢。可怜我这伯父英明神武,却在前线驾崩,留下了这幅社稷重担给我父皇……唉……”

    卢云奇道:“伯父?”

    公主道:“我父皇便是先皇武英帝的弟弟,武英皇帝当然是我的伯父了。”

    卢云醒悟,立时连连点头。

    只听公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父皇继任时只有十八岁,那时国家风雨飘摇,先帝又给奸臣杀了,天幸父皇出来主持局面,不然兵凶战危,军临城下,真不知今日朝廷会是什么样子。”卢云点头道:“那年也先可汗已然包围京畿,想来皇上确实是大仁大勇的英雄,才敢接下这个重责大任。”

    公主微微一笑,道:“你这话是真心的么?还是随口奉承阿谀?”卢云脸上一红,忙道:“殿下明鉴,臣读圣贤书,所学何事?焉敢行此无耻之事?”

    公主笑了笑,道:“你别怕,我知道你忠义武勇,要不是如此,你方才……方才也不会为我舍去一命了……”说到这里,她脸颊上忽地现出一抹红晕,跟着望向卢云一眼,缓缓低下头去。

    卢云心道:“看公主这个模样,当是受惊未复,须得休息一番。”当下躬着身,道:“公主殿下劳累一日,还请休息片刻。”

    公主抬起头来,往卢云望去,两人四目相接,卢云只觉公主的目光满是关怀之意,心道:“这位银川公主果然爱民如子,便对臣下也是呵护备至。我为这等人舍身,却也不枉了。”

    公主取过手帕,在他额头上轻轻擦抹,柔声道:“你流血过多,是该休息一阵,快去歇着吧。”卢云答应一声,自去崖边坐下,他运功疗养,慢慢地物我两忘,反空照明。

    “无绝心法”发动,深厚内力在体内流动,霎时间四肢百骸无一不畅。想来此次外伤虽重,但内力却丝毫无损,当不至有大碍。

    公主见卢云运功休养,也自去崖边坐下歇息。

    四下一片静寂,除了山风呼啸,丝毫听不到一点声息,公主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晚霞,想起日后命运未卜,不知能否再返中土,心中也是思绪如潮。其实此次和番本不该她出嫁,嫁的是幼妹玉宁公主,这位小公主的母亲名唤颜贵妃,早已在皇帝面前失宠,这玉宁又与皇帝不甚亲近,便嫁出去也无啥心疼。孰知颜贵妃连夜哭求银川公主,希望她能劝说皇帝收回成命。也是玉宁年小稚弱,银川公主不忍她孤身嫁到异乡,便亲向皇帝请命,由自己替代玉宁和番。只是她万万料想不到,好好一桩婚事,竟会阴错阳差的成了一场大斗争,真是始料未及了。

    正想间,忽见卢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连忙抢上前去,将他扶住,说道:“不是要你歇息么?怎地又起来了?”卢云道:“臣已然复原许多,不碍事的。只是公主殿下一日不可无食,待臣去张罗些吃食的来。”说着便提起弯刀,要在崖顶上寻找吃食。

    公主怕他伤重难行,急忙道:“你要去打猎么?我与你同去。”方才两人共经生死大难,公主已然不把他当外人看待。她心地本就善良,此时患难相依,对卢云更是和善亲切。

    卢云自知危难间已有极多不妥举止,此刻两人俱都平安无事,岂能再有逆乱举措?当即摇头道:“这等贱役粗活,岂敢劳动公主?还请公主稍事歇息,臣自去寻找便了。”

    公主正待要说,卢云却已转身离开。只见他躬着身子,缓缓倒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开,举止间甚是恭谨,全不同悬崖上的果敢自在。

    公主见了他的拘谨模样,忽地一笑,心道:“这人一会儿大胆包天,便是我的话也敢违背,一会儿却又小心翼翼,像是怕极了我,当真奇怪得紧。”

    想到方才在悬崖上生死一线的情景,心中忽又怦怦直跳,好似卢云的手臂还环在自己的腰间,将自己紧搂在怀中一般。

    卢云哪里知道公主的心事?他此时全身疼痛,只因心悬军情,这才难以安歇。抬头看上,见天色已晚,便急急走到崖边,从峰上遥望而去,想找出秦仲海部队所在。

    放眼望去,只见四野间一片雾茫水气,远处山岚隐隐飘舞,好一片雾蒙蒙的美景,却看不到秦仲海的军马何在。卢云心下发愁,暗道:“不知秦将军他们退到了何处?眼前若要脱险,非找到他们不可。”

    他心中反覆打量,都在思索如何逃脱此地,然而眼前情势实在太坏,山下敌军云集,崖上无草无木,实在不知如何逃生。他长叹一声,只有先去打猎,填饱了肚子再说。

    卢云提刀走去,见到几只雪鸡在地下来回走动,当即大喜,飞身去捕,他身上虽然带伤,但身手仍是十分敏捷,当场便抓到了两只。他在崖上找了些干草生火,就地烧烤起来。卢云过去干过一年多的面贩,烹调的手段甚是高明,想起这鸡是要给公主吃的,更是着意炙烤。过不多时,那雪鸡已然嫩熟,肉香四溢,引人垂涎。

    卢云撕下半只雪鸡,便返身去寻公主,行到崖边,只见她兀自坐在石上,若有所思。

    卢云提着雪鸡,走到公主身前,跪地道:“公主殿下,这就请用膳吧!”双手奉上香喷喷的鸡肉,神态极为恭敬。

    公主听到他的说话,脸上忽地泛起一阵没来由的晕红,跟着低下头去,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

    卢云眼光朝地,没见到她的神色,只举起雪鸡,道:“殿下,这雪鸡是臣为您烧烤的,快请吃些吧!”

    公主伸手接过,只闻扑鼻肉香,令人垂涎欲滴,拿在手上还有些热烫,她见四周无草无木,荒凉一片,看来卢云要为自己张罗吃食,定是费了不少气力。

    她望着卢云的双眸,柔声问道:“卢参谋,你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卢云面露诧异之色,忍不住“咦”地一声,他只知自己是臣子,公主便是天,便是神,岂能不对她好?这一问只把他愣在当场,半晌作声不得。过了良久,才道:“臣下侍奉公主,乃是本分之事,焉有好坏之分?”

    公主听了他四平八稳的回话,只嗯地一声,低下头去,既无点头嘉许,也没出言询问,却是一幅欲言又止的神色。

    卢云见公主一言不发,想来是自己说得太过含混,这才教她难以明白,便单膝跪地,庄容道:“启禀公主殿下,臣侍奉主上,实乃天经地义。想臣本是乡野布衣,蒙柳大人与秦将军拔擢,才得以随军效力。临行前柳大人再三嘱咐,决不可使公主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臣感恩图报之余,便是性命不要,也不敢使公主受伤受辱。请公主万莫记挂在心。”

    银川公主听他说了一大篇,都是些什么不负所托、尽忠职守之类的情由,不知怎地,总觉心口闷闷地,好像有些不开心,只是究竟有何不开心之处,却又说不上来。

    她四处张望,神色间竟有些慌张,半天回不上话。

    卢云见她神色不定,以为她惊吓过度,当下轻咳一声,说道:“公主殿下,这鸡肉凉了便不好吃了,还请快些用吧!”

    公主手拿雪鸡,却不张口去吃,似乎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阵子,忽听她道:“卢参谋,我想问你一事,希望你据实相告。”说话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这事颇为要紧。

    卢云听她说得郑重,忙道:“殿下请说。”

    公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道:“卢参谋,倘若这次和亲,不是我奉命过来,而是我妹子玉宁公主嫁到西域,你……你也会这样拼死保护她么?”

    卢云见公主脸上神情略显激动,似在等待什么?心中便想:“眼前情势紧张,看公主这般神情,必是心中害怕。我可要好好安抚一番,也好让她安心了。”当下点头道:“公主所言不错。无论是哪位公主出嫁,都是我朝威望之所寄,四海观瞻之所在,臣自当全力保护,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公主听完他这番话,忽地低下俏脸,眼中珠泪欲垂,低声道:“所以……所以不管是玉宁还是银川,对你都毫无差别,是不是?”卢云颔首道:“这个自然。不管哪位公主,都是皇上的爱女,对臣而言,也都是一般的尊贵。”

    此话一出口,公主脸上立时闪过了一阵阴影,原本的一抹晕红慢慢褪去,转为毫无血色的苍白。她转过头去,低声道:“很好,你对朝廷如此忠心,皇上日后定会奖赏你。”

    蓦地眼眶一红,两行泪水竟流了下来。

    卢云见她神态如此,忍不住心中疑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见公主兀自拿着雪鸡,便道:“公主,这鸡冷了便不好吃了,请您快快用膳吧!”

    却见公主轻轻摇头,说道:“我不饿,你先去吃吧。”说着将雪鸡还给卢云,跟着转身走开。

    卢云陡地一愣,不知这公主本来好端端地,何以突然变得如此奇怪,想起柳大人重托,连忙追了过去,道:“公主乃是尊贵玉体,一日不可无食,要是这雪鸡不合公主胃口,臣这便为您捕些兔子来。”

    公主不来理他,自坐悬崖一角,一双美目望着崖下,神态颇为冷漠。

    卢云呆立当场,心道:“到底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么?”回想自己所言,自觉并无不妥之处,不禁摇了摇头,此际兵凶战危,令人忧虑不已,公主又使小性儿,更叫他不知如何是好,卢云将雪鸡用树枝串起,走到公主面前,说道:“臣将雪鸡留在这儿,您一会儿若要饿了,便请吃些。”说着便将雪鸡插在地下。

    那公主却浑似不觉,只远眺着崖下,也不知在想些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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