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和木屑从高处坠落下来。他未曾想到怎么片刻功夫,竟是翻转了事态。
揽光嘴角浮着狠戾的笑,像是有种要一亡俱亡的疯狂念头。詹‘春’心中莫名发颤,他们都疯了么?他虽然痴‘迷’换脸异术,却不想在此丢了‘性’命!他环顾四周,真是都疯了,一心寻死呢!詹‘春’挪动着身子往后头退去,想要离开这地方。
这时候,宁沽南从内殿风似掠了出来,一把抓住揽光的颈项!这两变故不是瞬间,饶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下有密道的武昭殿内会另有机关!他方才转身入内殿,却不提防到了这时刻裴揽光竟还能掀起风‘浪’来。他手指上附尽全部力气,几乎嵌在盈盈不堪一握的白皙脖颈。
揽光被掐得呼吸不畅,片刻功夫已经面‘色’的涨红,而宁沽南狠绝了心思要掐死她一样,揽光已不能呼吸。可越是到这个时候,反倒是生出另外一种畅快来。虽是艰难,揽光却反是‘露’出了个怪异的笑来,好像这时间再没有比此刻更能让她痛快的事情了。
宁沽南又蓦然一松手,揽光也应声颓摔在地上。他倾身揪住揽光的领口,半拉半扯将人送了内殿,直直的摔在榻前的地砖面上。
揽光如破絮一般任由人撕扯丢弃,伏在地上还未来得急呼吸平顺。她抬起头,目光之中透着孱弱,可又宛若毒蛇似得,冷冷的打量眼前。“武昭殿已成了一座牢笼彻底封死,就是你们现成的棺椁!”她声音清亮,再空‘荡’的内殿中反复回‘荡’竟有些幽绝空冥的萧瑟。
原本应当在软榻上的裴郁镜如今已经坐在了地上,后背仍然靠着软榻。他身上仍然穿着那硕大的披风,可殿顶上白灰木屑落下在了玄黑袍子上,昭示先前那震动的陡然。如今兜着头脸的风貌也偏向了一侧,‘露’出了小半个容颜。
“揽光!”裴郁镜突然出声,浑浊的声音中带着喘息不定。他整个人都带着难以摹状的孱弱,吃力的似得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风帽扯了下来,‘露’出那一张数年不见天日的脸来。
揽光深吸了口气,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只见裴郁镜脸‘色’灰白枯槁,像是一层树皮干巴的贴在骨头上,而满头都已经是银灰头发。那里还可见到当年称帝时候的神彩!
如今在裴揽光面前的,不过是个苟延馋喘的老妖怪罢了!
揽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中早已经不认为这是她的父皇。不如早死了干净,不如死在四年前的大火中!既然裴氏有不能治愈的隐疾,为何不顺应天命非要这样“活”着?揽光越想越是痛快,她的血海深仇,就要亲手报了!
“你……你替我杀我这个孽障!”裴郁镜几乎是拼尽全力从口中挤出的这几个字,才刚说出就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几乎要断气一般。
揽光不甚在意他再说出什么,她笑得眼中渗出了眼泪,只想将压在心中的话一股脑的都吐出来。“这处为何会有机关你知道吗?”
“四年前的大火,皇宫几乎被烧毁一半,等我回了宫,就开始着手重新修葺的事宜……”揽光声音清冽,不疾不徐的说道。“只是那场火太过于骇人,时时刻刻警醒着我,你只知道我为了加固宫殿重新命人烧制了铜铁作宫殿骨架,呵……宁沽南,机关是背着你耳目眼线置下的。只要一动机关,这四处暗放的铜铁就将整座宫殿锁死,再无路可出去!”
宁沽南铁青着脸,双手缓缓握成了拳。
“不但这个宫殿有,每座宫殿都有!只要是当年重新修葺过的宫殿都有这样的机关!”揽光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娇柔,丝毫不在意眼前自己也被困在这困局当中了。当年若不是魏东臣提醒,她恐怕未必有这个心,若非他的从旁相助,也根本没可能避开宁沽南的耳目。这个恩师当年教导她的时候颇多严厉,然而却真正为她筹谋了许多,甚至是当日的死也是为了替她清扫盘踞的世家势力。
“咳咳……咳咳咳……”裴郁镜气血上涌,喉咙间又被一口浓痰堵着,咳得几乎就要断气了。他仍然抬着手,指了揽光道:“你!……”却是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转了视线去看宁沽南。
揽光笑得咬牙切齿,她看向裴郁镜一字字开口道:“是要连我也杀了吗?为什么四年前不将我也一并杀了!”揽光双手撑着地面,拖着身子朝着裴郁镜挪近了一分。“要将江山给他吗?可是父皇……他也有癔症的,裴氏的癔症他也有的。”她竟然再度开口称呼她为父皇,可倒最后又有疯魔之象。
“……”裴郁镜浑然一震。
揽光愈发瞪大了眼盯着他看,字字清晰分明,“他宁沽南也有癔症!他要毁了大膺!杀了在液湖的百官!他要天下大‘乱’!”几乎是从喉咙里头嘶叫出来的一样,眼泪簌簌的滚出。“父皇,你后不会悔……”她张了张口,只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声音一下,再不能像先前一样放纵的叫出,可声音低柔哀沉,又像是带了一种濒于破碎的绝望。
裴郁镜消化她的话,枯槁苍老的面上神情震动变化,更是显现出死亡气息。“咳咳咳……你……”
“父皇,你会不会后悔?”揽光依旧执着发问,她的脸上早依旧被眼泪濡湿。披散开的墨缎一样的头发下,‘露’出青白的脸。“他也有癔症,可是他却一心要毁了大膺,皇兄励‘精’图治,父皇你也夸过皇兄最是勤勉的……父皇,你为什么要选他!你不惜毁了一切捧到他面前的大膺江山,他要毁掉!”
“……父皇,你会不会后悔?”
宁沽南迎着裴郁镜的视线,事到如今也没有回避的意义,牵扯起‘唇’角‘露’出了个薄凉的笑意来。“不错。”转瞬,神情有‘阴’厉了起来,“根本没有例外,裴氏癔症代代相传,既然如此,不如灭族。大膺‘乱’了又如何?天下‘乱’了又如何?这些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揽光听着这些声音,看着裴郁镜面上的变化,恨意辗转成挫骨刀,一寸寸凌迟着她的身子。她抬头看了眼殿顶,从木顶梁破裂的地方能清晰的看见里头暗埋着的铜铁骨架。密密匝匝,像是一座巨大的鸟笼,将他们困在了里头。
最好不过的结局就是这个。
揽光深吸了口气,扬着头的缘故,眼泪顺着眼尾从腮边滚落。因为这两人,她这一生的轨迹都发生了变化。谁又甘心被当做弃子,而后又被捡起来重新‘蒙’骗利用。她经受了这世上最最残忍的事情,手持利刃的屠夫是她的父皇,她心心念念的仇人是眼前这两个人!她背负恶名去成全的大膺江山竟也要被人筹谋着毁去!
无数怨恨和不甘掀起了惊涛骇‘浪’澎湃,揽光飞快的站了起来,往一边跑去。将她袖内藏着一只火折子点着了朝着垂地纱帐扔了过去。此物最易起火,不一会火苗攀爬,转眼烧了整个纱帐,火势牵连开。火光映照着揽光的脸,将她眼眸中的怒火也燃得流光溢彩。
四年前没结束,就在今日都了结了吧!
裴郁镜难以起身,可仍然伸手向宁沽南,像是想要追问他揽光所言是否属实。“她说的……咳咳咳、咳咳……是不是……”如今惊怒之下开口,竟是不能说出个完整的话来。
宁沽南天生自负,先前为了今日大事都有忍耐,时至今日却不需再隐瞒。他只看了眼瘫软坐在地上的裴郁镜,先前的恭敬自眉眼间褪下,睥睨不屑一样神‘色’掠过。裴郁镜不过单凭这一眼,就全然明白了,浑身‘激’烈的喘息颤抖起来,佝偻弯曲着身子。
宁沽南疾步往揽光那去,眼神‘阴’狠乖戾,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阴’沉问道:“打开机关!”
揽光依然发笑,却执意不肯开口吐‘露’分毫,眉眼间染着恹恹之‘色’,已是没有丝毫存生的念头。“宁沽南!你也会怕!”从来都是她在他的面前战战兢兢,却没有想到向来心狠手辣的宁邺候也有害怕的时候。“如今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就要叫你死在我手底下!”每一字都是从齿缝间生硬挤出来的,揽光被她掐着脖颈,说出这句话就好像耗空了‘胸’臆间最后的气。
死好,一块死了就再不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了!
她眉眼绝‘艳’,反复又是那个高高在上让人谈之‘色’变的大长公主,不断对旁人狠绝,对自己也不留半点心软。
宁沽南面‘色’‘阴’冷,那双眼中的目光从地狱中探出来的一样,带着‘阴’森寒意。“机关在哪!”然而揽光面上已无可恋,仿佛全生死顾虑。宁沽南手指发力,嵌入她脖颈间的指尖能摩挲到她的骨骼筋脉。忽然想起什么,恶意一笑道:“裴揽光,你甘心死么?”
“郊外面儿庄有一处别院,里头是个有身孕的‘女’子。你猜猜那‘女’子所怀的身孕是谁人的?又是谁在那里金屋藏娇?”宁沽南压低了声音语调诡异,他不想想揽光死,只有看见别人痛苦,他方能感受到些许快感。悄无声息之中,已经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见揽光剧烈喘息又凑在她耳边问:“林沉衍你真的信任么?头一次在天牢外见你他就已经处心积虑了……如今正是他想到局面,我们都死了,他正好能挟天子令诸侯。揽光,你真的信任么?”
揽光浑然一颤,被他那‘阴’冷的声音所寒,忍不住带了个冷颤。
火势蔓延,而里殿都是细软易燃的绢纱锦缎,寸寸牵连竟已如一间火室。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不断有带火的碎屑从顶上掉落下来,横梁发出吱嘎的爆裂声。
“他也不过是借着你来获取权势罢了!”宁沽南带着森然笑意,又冷道:“哪里你这样蠢!被他挖‘弄’在鼓掌之间!”
揽光力气全失,软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咳嗽。她缓缓抬起头,面上青白不定,目光灼然的看向宁沽南,嗫喏着开口道:“我信他。”
宁沽南神‘色’未有分毫变动,“愚不可及!”
整个殿室都起了大火,几乎要将人烤焦了,就连呼吸间吸入的空气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一路燎烧着‘胸’腔。裴郁镜惊闻先前那事,却不听宁沽南亲口承认如何都不肯死心。只是他已是强弩之末,跌跌晃晃的站起靠近。“到底是——为何?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为何要这样?!”
宁沽南连头也不愿意回,闻言冷哼了声。他垂在双侧的手握成了拳,像是在竭力□□着自己的情绪,以防被愤怒吞噬。“为何?”宁沽南冷冷反诘,“你给我这一切的时候,可有没有想过我是否要这样的人生!”或许从未将心底里头最深的话说出来,他的整个人都有些僵直。“你以为我不知道当日我娘被你挫骨扬灰砌入孙氏祠堂?你以为我不知当年父候被你‘逼’死?你以为我不知……姝水的死也和你脱不开关系?”
裴郁镜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羸弱,即便是身形都被笼在了黑‘色’衣袍之内,仍叫人觉得不堪一击。听着这些话,他好似连遭重挫,往后踉跄退了两步,“他们——不过你成功路上羁绊!为了大业怎可拖泥带水儿‘女’情长!”
宁沽南的脸再不复温润,因戳中了辛秘而痛苦的扭曲了起来。他虽小时候住在别院,可那段时光当是这一生最快活的,那时候父候时常‘私’下来探望他,又有殊水这个青梅竹马相伴。可自从回了侯府,一切都不同起来,乃至到了如今,一步步都不由他自己做主。说到底,他何尝不是一颗棋子,早被人安排好了下一步的位置,从来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宁沽南指腹轻轻摩挲银戒,再寻常不过的一枚的戒指,只因为里头刻着‘姝水’二字才让他眷念多年。一双小鹿一样水亮的眼,他也只从那个怯弱害怕的揽光身上能寻获几分相似。所以当年她流落民间,他曾因着那样一双眼而动摇过,才会改了主意去求裴郁镜先扶持裴衾为帝尊她为大长公主。
那样为他牵牵念念的人,怎么到了他口中竟然成了……羁绊?
宁沽南从未流‘露’出这样痛苦又可笑的神情,他张了张口,分明要说话却犹如鲠在喉,竟是逸出眼泪来。“呵……我何曾说过要这江山了?就连这一身裴氏的血,我——也——不——稀罕!”几乎是咬牙启齿的恨意,钻心蚀骨,日日夜夜让他不能安睡,到了竟然才彻底发泄出来。宁沽南回转过身来,面上‘激’愤难平,还要再说话的时候忽然面‘色’一滞,闷哼了一声。
“‘混’账!”裴郁镜近在他面前,几乎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喊着,他双眼猩红,仿佛是骨子里头隐藏的弑杀戾气又喷涌了起来。
宁沽南面上有吃痛之‘色’,退后两步,微微弯着身子。他低着下头,一手捂着腹部,倒吸着气,又好像笑了一声。
揽光看不清他二人的动作,滚滚热‘浪’将周遭一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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