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听着玄清话中的意思,太上皇蓦地瞠大眼睛。他不可思议的眼神,在林玄清跟颜公公之间徘徊。他不相信林玄清背后的身份,不相信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师父,更加不相信自己信任了几十年的人竟然从开始就不是自己的人。
“没错,我有个师父,三岁的时候有的,十八岁的时候继承了他的一切,财富、势力、下属……”林玄清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老头子惊愕莫名的样子,笑得玉竹般清贵。仿佛觉得不够刺激,他又道:“这些原本都是师父为你准备的,不过可惜,现在被用来对付你了。”
“颜公公是老资格了,剩下的这几位就是出自我的手笔了。虽然,我师父从来没提过要对你做什么。但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这个做徒弟的,也只好不讲君臣情面了,还请太上皇不要太过震怒。”玄清挥挥手,包括颜公公在内,那几人又无声无息地退出去。
“好了,现在您也冷静了些,也没了旁人,您还是跟我好好说说话儿呗。”玄清眉目柔和,眼神清澈,没有一点要行凶的样子。可偏偏就是这个样子,让久经历练的太上皇从心里觉得发冷。这林玄清继承了他的本事,怕是没继承他的性子啊。
“你……究竟打算如何对朕?”冷静下来的太上皇,还是很有帝王风范的。而且,人总是害怕未知的事物,如今清楚了林玄清的来历,他反倒没那么害怕了。这老头子知道他是个脸皮薄的人,此时赌的就是,他并没有对林玄清详细讲明当年之事。
林玄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故作正色地说道:“曾经,我听说过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您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我倒是觉得这话说的没错,您享受了一辈子,也是时候将欠人家的帐,都还一还了?这人啊,若是欠了债不还,就连死都不能瞑目呢。”
“我给您准备了个地方,想请您去消闲一段日子。至于宫中,我给您找了个替身,就让他替您受几天累。等到局势稳定了,您也……了,再请您回来宫中养老。这些宫女什么的怎么能伺候好您呢,到时候,皇上会请太妃们好好伺候您的。”
“听说,婉太妃擅歌,怡太妃善舞,舒太妃擅画……琴棋书画歌舞都齐了。这些女人在您身边伺候了那么久,想必能够让您体会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林玄清很难想象,那些常年养尊处优的女人们,会怎么伺候一个全身瘫痪的老头子呢?!
很显然,虽然林玄清没说明白他的结果,太上皇仍然想到了自己可能的下场。想到这儿,太上皇的心便忍不住一颤。这林玄清虽是他教出来的徒弟,可处事之果决远超于他。让自己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这是太上皇决不允许的。
“玄清,朕第一次见你便觉得超凡脱俗,原来竟是他教出来的人物,这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你告诉朕,他在什么地方。当年的事情,你并不清楚,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开彼此的误会。”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努力酝酿出一丝沉痛的情绪来。
“三十多年了,你不知道朕有多想他。每当午夜梦回之时,总是泪染枕巾。当年一个小小的误会,竟然我们分隔几十年。现在,竟然还能得到他的消息,这真是让朕……让朕万分欣喜。朕终于有机会向他解释了,这真是上天怜见,竟给我这样的机会……”
“精彩!”林玄清不由得鼓掌,为这老头子的厚脸皮喝彩。果然是人越老,脸皮越厚么?!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太上皇的话,玄清歉意地笑笑,道:“您看我,听到精彩处便忍不住喝彩了,倒是扰了您的兴致,真是不好意思。您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被这样讽刺挖苦,若是太上皇还能继续说下去,那得有多没心没肺的?!老头子气得脸色乌黑,颤巍巍地闭上嘴,一双老眼冷厉瞪着林玄清。玄清不经意地挑挑眉,伸个懒腰道:“既然您不想说了,那就换我来说,也好让您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样子的。”
“您定是觉得,我师父是个好面子的人,当年自己吃亏的事情必定不会告诉小辈知道。所以,您才为老不尊地腆着脸在这里胡编乱造。是什么样的误会,让您在登上皇位之后,就一脚踢开为自己倾尽全力的爱人,甚至不惜亲自在他身上动刀子?”
“当然,您更加忘记了我师父的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他是您的嫡亲兄长。狼心狗肺,单只这个词儿,已经无法形容您的无耻加低级。我真不知道您这样一个人,要用几个充满贬义的成语来形容。反正,以我的状元之才,是概括不完的。”
“为了体现您的情深不改,我师父离开之后,您就又盯上他的贴身侍女,也就是当今太后。这个女人小半辈子的愿望就是到了年龄出宫,而在您将她拖上床的时候,她离这个愿望只有一天零两个时辰的距离。不过还好,她生了个好儿子,跟您的差距很大。”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您的女人中有人恨不得您死。”林玄清略快的语速忽然一缓,抿了抿唇,接着道:“不过,您也不用再过在意,太后不会是唯一的。等您下次回来的时候,您很快就能发现,您所有的女人……都恨不得您能早点死掉。”
“今天下午,您一定觉得很威风。哼,任翔就算当了皇帝又怎么样,就算掌握了些权力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您的一句话,就得乖乖地跪在您的门口请罪。在那时候,您一定觉得自己已经重新掌握了权力。那时候,您一定也想不到,今晚会见到我,会听到这些话吧。”
“忠平郡王真是个好孩子,总是会在您需要的时候,说些您想要听见的话。您一定在后悔,四年前怎么就选了任翔那个白眼狼呢?要是选了忠平郡王,定不会出现这种儿子不听老子话的场面。可惜啊,任翔很能忍,忠平生的太晚,您那时候没别的选择。”
“现在,忠平郡王也长大了,您一定动了废帝的心思吧。在您看来,朝中还是您的天下,只要有您的一声令下,朝中无人敢不从命。废帝这种小事,也不过是您的一句话,一道旨意的事。啧啧……是什么让您这位台上皇的头脑,发育得如此简单的呢?!”
“放心吧,从明天开始,有了您的协助,朝中很快就会变天的。任翔早就磨刀霍霍,向着您养肥的那些勋贵贪官了。说起来,他也应该感谢您,这可真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呢。我该让他一起过来的,说什么也得给您道声谢不是?”
看看老头子被自己气得快吐血了,林玄清撇撇嘴。这心理承受能力,还赶不上他那个便宜爹呢。他从椅上站起来,面对着被气得要翻白眼的太上皇,露出了今天最为郑重的表情,“好了,太上皇,外面应该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该动身了。有时间,我会去探望您的。”
一甩衣袖,玄清踏着黎明前的黑暗走出宁寿宫。在谁也没惊动的情况下,宁寿宫中的太上皇就已经换了一个人。不过,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太上皇的变化,有各种疑问。可惜,有太上皇最信任的颜公公作证,旁人就算怀疑又能怎么样呢?
“老头子已经被送出宫了。”回到乾清宫,便看到任翔正坐在书案后面,手中无意识地翻着一本书。一看到林玄清,便有些紧张地站起来。玄清安抚地向他笑笑,走过去将人揽进怀里。
“我哪是操心他的事,我是担心你半道出什么事。”皇帝陛下眨了眨眼,在玄清脸上摸了一把。把老头子弄走了也好,让他消停点儿,自己也有功夫好好跟玄清培养感情。
第二天,宁寿宫迎来了求见的高峰,可觐见的人却发现,太上皇的口气……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