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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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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百姓心中的名臣,都是什么人?”

    “官家,若说到那画,前天倒有人买了回来,可否拿出来,以供御览?”李向安尖着嗓子湊兴。

    “如此,快呈上来。”赵顼一面吩咐,一面对苏颂说道:“卿说狄青有六子,都在做什么?”

    苏颂恭身答道:“长子狄谅袭爵,现在汾州西河老家耕读;次子狄谘与三郎狄咏,均为阁门使,狄谘在禁军当中任职,狄咏在王韶军中,此次颇有军功。四郎狄惠与五郎狄说弃武从文,幼子狄谏,现在白水潭学院格物院读书。”

    赵顼点点头,说道:“将狄咏调入禁军,赐带御器械。”

    “遵旨。”

    君臣刚刚说完,李向安就捧着两幅卷轴走了进来。四个内侍不待吩咐,连忙上前,一人拉着一边,将画卷展开,供皇帝观赏。

    赵顼起身走进,却见两幅画上,各画了一二十人,每个人像的左上角,皆用小楷注明人物的官职名讳。他一一看去,见仁宗朝的,无非是范仲淹、韩琦、富弼、包拯、狄青等人。

    苏颂笑道:“世传仁宗朝,有四真——富弼为真宰相、包拯为真御史、欧阳修为真学士、胡暖为真先生。陛下你看,这个就是胡暖……”

    赵顼把目光移过去,点点头,笑道:“听说当年礼部取士,十之四五,便是这个真先生的门生,他旁边的徂徕先生石介,可是那个写《太历圣德诗》的石介?”

    “正是此人。”

    “听说仁宗皇帝不敢让他做谏官,怕他玉碎石阶,可见定是个性子孤介的人。”赵顼与石介虽然是两个时代的人,但是倒也听说过一些仁宗朝的掌故,他一面说一面心里暗暗奇怪:“这个石介眉目之间,似乎隐隐有点熟悉。”

    赵顼慢慢看完仁宗朝的名臣像,这才走到《熙宁名臣像》之前,第一个便是王安石,第二是司马光,第三个是石越,赵顼站在石越像前,突然停住了,仔细端详画像一会,突然向苏颂说道:“苏卿,卿来看石越的画像。”

    苏颂连忙应道,细细看了半晌,却不知道皇帝的用意,只得笑道:“这画工画得很像。”

    “的确很像。”赵顼点点头,又走到石介的画像前,看了一会,指着画像,问道:“卿看看,这两人眉角之间,是否有点相似?”

    苏颂看看石介的像,又看看石越的像,点点头,说道:“倒的确有几分像。不过石介看起来,就显得孤傲;而石越,则温和许多,二人不可以同日而语。”

    “这倒是。”赵顼见自己多疑,不禁莞尔一笑。摇摇头,继续去欣赏其他的画像。

    ※※※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满地树影重重,沓无人声,石府的花园中,甚是寂静。

    石越挂了一件披风,从纱窗望了出去,天空如洗,没有一丝云雾,只见到满天的星斗密密麻麻。

    “公子。”一听声音便知道是李丁文,“你还没有睡?”

    “潜光兄?你怎么这么晚来花园?”石越转过头,问道。

    “刚刚整理了一下本朝官制,到这里来看看。”李丁文脸上似乎也有一丝的倦容,“公子在担心什么事?”

    “侍剑刚刚回来,说楚姑娘大约明天到京。”

    “公子不必担心,晁美叔弹劾彭简私自派人监视大人官邸,皇上勃然大怒,两府、翰院、兰台都指责彭简胆大妄为,本朝头一次有这样的丑闻。皇上既然驳回了彭简自辩的折子,那么这件事应当告一段落了。”李丁文的语气,依然淡淡的,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石越摇了摇头,“我担心的是吕惠卿。他一有机会,就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现在彭简已经被提回京师,若能在开封府证实那首词是我定的,他未必赢不得同情。本朝自太祖立国以来,就恪守‘道理最大’的祖训,便是皇上,也不能因为讨厌彭简而拿他怎么样。杭州事务,由晃美叔代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公子何必杞人忧天?”李丁文笑道,“唐康的信中,说楚姑娘外柔内刚,坚韧节烈,他年纪虽轻,但是看人向来很准。”

    “过刚则易折。”石越喟然长叹,“我所忧心的,便是怕她太过刚烈。开封府的衙役,已经托人打点妥当了吗?”

    “已经妥当。是以秦观的名义出面,不会授人以柄。田烈武也去和他的弟兄们说了,万一要用刑,他们自有分寸。”

    石越这才稍稍放心,但是心中的愧疚之意,却不曾减得分毫。

    “公子,若皇上果然要大用,改革之事,你以为当从哪里开始?”一阵风过,刮得李丁文的袍子呼呼作响。

    “我这些日子,思虑已多,以为本朝之事,千头万绪,而改革须以三事为根本。”石越精神一振,朗声说道。

    “愿闻其详。”

    “改革官制,使名实相符;创立学校,以培养人材;完善选举,可使朝廷得人。”石越亢声说道。

    李丁文轻轻鼓了鼓掌,笑道:“这三件事,头两件在朝中断无阻力,本朝官制名实不符,早已被众大臣所深恶痛疾,新党旧党,尽皆盼着厘清。若能趁着改革官制的机会,为以后的改革埋好伏笔,那定能事半功倍。创立学校,自白水潭以来,有近五年之功,并非难事。只是选举之法,关系朝野利益甚巨,须当慎重。”

    石越点点头,说道:“我若要改革,既不能使旧党认为我要步王安石后尘,而只能举庆历新政之旗号,循序渐进;又不能使皇上等不急,心里不耐烦……”说到此处,石越忽然自失的一笑,自嘲道:“现在麻烦不断,居然奢谈这些。”

    “大丈夫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可以忘记他的志向。”李丁文赞许的点点头,笑道:“皇上已经看到了名臣画像。富弼前天上书,请求皇上录忠良之后,皇上下诏录赵普、狄青、包拯三人之后各一人为官,几天之后,富弼会再次上书,请求录石介、欧阳修之后。计划到现在,进行得非常的顺利,公子的志向,必有一日能够大展。”

    石越忽地想起一事,“我怎么可能和石介长得像?”

    “嘿嘿。”李丁文狡黠的一笑,低声道:“不是公子长得和石介像,而是石介长得和公子像。”

    “难道?”

    “石介死去二十余年,他死的时候,正好得罪夏竦,很多文稿都被烧毁,他的画像更是一幅也没有留传,事隔二十年余年,我听富弼介绍石介的模样,在画石介像的时候,略略在眉目上改了几笔,也不过举手之劳。这画像,连富弼都觉得甚像,别人又如何去分辩真假?”李丁文似笑非笑的低声说道,显是极为得意。

    石越听他竟如此欺骗世人,亦不禁莞尔,心道:“幸好中国画不同于油画。”

    李丁文却不再谈论这件事,望着空中的繁星,叹道:“这些事情,迟早会过去。真正让我担心的,是皇上最终顶不住压力,向契丹人示弱。司马梦求,怎的还不回来?”

    翌日,崇政殿。

    “昨天晚上,刘忱与萧禧争论到深夜,萧禧始终不肯让步……”韩绛小心翼翼的说道,他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的眼色。

    “今日两府三司学士院御史台都在这里,一定要有最后的结论。”赵顼冷冷的说道。“辽人既不肯让步,朝廷是准备边防,还是要忍气吞声?所有的人,都要表态。”

    “与辽国轻启边畔,臣以为是下下之策。”韩绛依然很明确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臣以为要断然拒绝辽人的无理要求。”吕惠卿亢声说道。

    冯京、王珪对望一眼,齐声说道:“臣等也反对轻启战事。”

    吴充迟疑了一会,也说道:“臣反对开战。”

    他这句话一出口,枢密副使蔡挺、王韶不由相顾色变,二人上前一步,厉声说道:“臣等以为应当断然拒绝辽人的无理要求!”

    赵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把目光投向曾布。

    曾布连忙出列,朗声说道:“臣反对开战。”

    蔡确略一踌躇,也立时出列,高声说道:“臣请陛下内修战备,拒绝辽人的无理要求。”

    几个翰林学士,在皇帝眼光的逼迫下,也相继表明自己的意见。

    赵顼见众臣子一一表态,主张议和的臣子远远超过主张强硬的臣子,他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半晌,终于无力的说道:“姑从其所欲。”

    “陛下圣明!”一片歌功颂德的声音在崇政殿中响起,赵顼听到耳中,却觉得说不出来的刺耳。

    王珪又说道:“刘忱、吕大忠持议甚坚,朝廷若主和议,只恐不能夺其志。”

    “那就换人吧,让刘忱归本职,让吕大忠回家终制。”赵顼无可无不可的说道。

    “臣以为可遣天章阁待制韩缜为使者……”王珪又继续说道,吕惠卿、蔡确默不作声的冷笑着。

    “准奏!”赵顼挥挥手,正欲退朝,忽然臣僚中,有一个人“卟”的一声,倒在地上。一个大臣连忙俯身扶起,唤道:“蔡大人,蔡大人!”

    赵顼连忙走下御座,定睛一看,原来是枢密副使蔡挺当殿晕倒!他心里一惊,连忙高声呼道:“御医,快传御医!”

    ※※※

    站在崇政殿内的史官,注视着殿中略显混乱的情景,默默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动作。回到史馆之后,他在一张纸上写道:“熙宁八年二月某日,……帝使韩缜如河北议界……枢密副使蔡挺议事崇政殿,疾作而仆……”

    数日之后,史官又提笔写道:“……枢密副使蔡挺以疾罢为资政殿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

    史官所不知道的是,蔡挺在病中,曾经大呼:“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而就在蔡挺罢枢密副使的当天,富弼的表章抵达京师;石越词案,在开封府秘密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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