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的停了下来。
阵中,唐康与刘延庆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诧之色。
名义上,这七千步卒,此时是归唐康节制的,但唐康此人,端得的是既有一股狠劲,又拿得起放得下,出阵之前,王厚邀他至中军自己一道观战,他断然谢绝。而一听说是要与横山蕃军左军协同作战后,唐康立即唤来右军都校,当着众人之面,将作战指挥权果断移交,自己只任监军之责。这让王厚十分满意。他其实也不是真的有多关心唐康的安危,只不过担心唐康碍事而已,但唐康也颇知进退,主动交出指挥权,这让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的王厚松了一口气,对唐康也不禁又要高看一眼。
是人都知道唐康心中必然有不满的。这是赤裸裸的质疑他的能力。但唐康的确做到了言出必诺。对那右军都校的指挥绝不干涉。
这也成全了横山蕃军步骑两军的默契配合。慕容谦指挥方面,当然不会轻易上阵冲杀,但左军都校姚雄原本就身兼横山蕃军副都指挥使,那步军都校听他指挥也听惯了,横山蕃军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但此时才显出来,慕容谦将这一万数千名蕃汉将士的确操练得令人叹服,一切命行进止,姚雄那边旗号一动,这边立即感觉得到,而那右军都校一声令下,这七千步卒之动作严整,堪与振武一军那种强军相媲美。这等风范,便在左军那些不可一世的骑兵那儿,唐康等人也不曾感觉到过。
说起来,唐康与这七千步卒,也相处有时,但是,此前他也曾未想过,自己一直节制的,竟然是如此强悍的力量。这种力量平时深藏不露,即使在安平与辽人僵持之时,偶有战事,唐康也只是觉得不错而已。直到此时,当真正大战来临,面对着强敌,唐康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此乃虎狼之师!
王厚定然是知道这七千步卒真正实力的,所以他才敢如此重用。此时唐康才想到,这横山蕃军右军虽然减员颇多,但战斗损伤并不多,大部分不是自陕西长途行军前来时已经掉队,便是到了河北后染上疾病――陕西至河北,当然谈不上什么水土不服,天知道他们是吃了什么鬼东西还是走了什么霉运?
唐康心中颇有些百感交集,但他的目光,却更加阴沉。如此力量,为大宋所用固然好,但是……
“好蕃儿!”身后传来的轻赞声打断了唐康的思绪,唐康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仁多观明,他一直将田宗铠与仁多观明带在身边,自从今日一早接到追击之令时起,田宗铠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神情,连唐康看了都有些害怕,但是他一直没有多说什么。
“确是好蕃儿!”刘延庆也忍不住跟着赞了句,他此刻心情的喜悦,实在无法用言辞来形容。就是刚才,他还在心里抱怨唐康不该不识好歹,非要跟随这七千步卒冲锋陷阱,这可是步军啊!瞧瞧这些蕃儿身上寒碜的甲胄,而王厚居然打算让他们打头阵,刘延庆几乎怀疑王厚肯定与慕容谦有什么深仇大恨,隐忍至今,才出手报复。但此刻,刘延庆看到了希望!
而且还不止是希望!
第一功啊!打前阵的功劳,总是很大的,他从未幻想过韩宝的首级什么的,这个功劳,已足以令他心满意足。果然,还是跟着唐康这样的衙内好混呀,总能站在看似危险实则安全的地方……
脸上虽然还保持镇定,但在心里,刘延庆已经乐得要不会说话了。
而且,看样子,姚雄是打算率骑兵去先冲一阵……
这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但他的念头还未转完,却见那右军都校朝他笑了一下,那是个羌化的横山汉人,身材并不高大,中等个头,一个黝黑的汉子,会说一口带着浓重陕西腔的官话,奇怪的是,他却没有汉名。也没人耐心去记他的本名,不论是唐康还是刘延庆,平时都叫他“蕃将军”。不知道为何,此时这蕃将军朝他一笑,刘延庆虽然明知道那笑中带着善意,心里却是一沉。
他下意识转头,果然,这感觉没错!
南边,至少有数百枚号角,突然同时吹响。
摄人心魄的呜呜之声,响彻滹沱河岸。
辽军左翼数千名骑兵,纷纷上马,朝着自己这边,缓缓逼来。
而更让刘延庆大惊失色的是,姚雄那边,也突然停下了脚步。而他身边的这位“蕃将军”,却突然翻身上马。
只见他神情突然一凛,冷冷的扫视麾下这七千之众一眼,刷地一声,拔出佩刀,用横山羌话高声吼道:“吾辈何人?!”
便听七千之众,一齐狂呼:“横山蕃军!”
“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
这种七千人的猛然山呼,真有排山倒海之势,惊得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刘延庆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但那蕃将军的声音却更大了。
“吾辈何人?!”
“横山蕃军!”
“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
“吾辈何人?!”
“横山蕃军!”
“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
每一声的呼吼,必换来响彻原野的回应。横山蕃军右军方阵之内,每个人都在这种呼喊声中,眼神变得狂热而危险。
连唐康与仁多观明、田宗铠等人,虽听不懂这几句横山羌话,却也被这种气势所感染,跟着一齐仰天长啸。
南边,五千辽骑开始缓缓接近。
那七千宋卒的疯狂,萧垠一句也听不懂。他也不关心那些宋卒在发什么疯,他只看到,在疯狂之后,那七千步卒,正踏雪列阵,朝自己这边一步一步逼来。
而宋人的骑兵,却停在了后方侧翼。
这是看出了我大辽铁骑的战马疲惫,先用这些步军来消耗我们的体力,再想捡便宜么?萧垠在心里冷哼道。
区区七千步卒,列阵而守或还要费些手脚,居然敢与骑兵对攻!
既然想死,萧某便成全你们!
萧垠冷静的看了一眼四周,麾下虽然不是熟悉可靠的宫分军,却也皆是草原的雄鹰,足堪一战。
“胡沙虎!”
“属下在!”一名高大的骑将凛然出列,在马上朝萧垠欠身一礼。
萧垠冷冷的看着这名部下,室韦国有名的勇士,他临时任命的五名骑将之一,每人皆统千骑。千夫长之任,这些人可以信任么?
但如今亦别无选择。
他抿嘴发令:“你见着那些宋卒了么?”
胡沙虎别过头去,不屑的看了一眼正列阵而来的横山蕃军步军,哼道:“属下只率千骑冲阵,便可踏平。”
“若是那般,我只能替你收尸!”萧垠脸上冷峻得似冰一般。
“你仔细听清楚了,这些宋军不可一世,我要你率本部兵马,散开靠近那些宋军,却不可靠得太近,宋人步弓厉害,过近则损伤太大,只要进一箭之地[3],如此宋人箭雨,便易格挡射闪。你不论有何损伤,皆不可冲阵,只管射箭,且射且退,引他来追,便是你首功!若违此令,虽胜亦斩!”
“接令!”胡沙虎撇撇嘴,领令退下。
萧垠却不管他,又叫过其他四名骑将,厉声吩咐:“君等各自约束部属,待胡沙虎引得宋*阵一乱,便听我号令,随我一道冲阵。击破这些宋人,便可回家!”
在蕃将军的指挥下,横山蕃军七千步卒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的向着辽军挺进。但在这雪地上列阵而行,想要长时间的保持队列的齐整,却是十分艰难。但那蕃将军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只要阵形没乱到一定程度,他便视而不见。这不免让唐康与刘延庆又开始有些提心掉胆。仁多观明则是仿佛碰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一直笑嘻嘻的。只有田宗铠,似乎完全融入了这横山蕃军的气氛当中,他双目通红,连大弓都没有摘,手中紧紧握着那杆长枪,握枪的手背,指节泛白。
甚至这只蕃军的行军方式也和一般宋朝禁军不同。
鼓声,一种有节奏的鼓点声,在他们行军之时,一直敲响着。
嘭嘭嘭,嘭嘭嘭……
这些蕃军,便是依靠踩着鼓点,来保持他们行军步伐统一。而这种行军鼓,更有一种激动人心的作用,每走一步,都能让人感觉到心脏的剧烈跳动。
这鼓声,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它能保持并且继续酝酿、发酵刚才这七千步卒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狂热。
这给刘延庆一种不详的感觉,他的脸色再次变白了。
他们在做什么?
为什么还要继续向前?
远处,清晰可见,至少有上千骑辽军,正分成一个扇形,缓缓向着他们靠近。
而他们的阵形越来越不严密。
刘延庆下意识的四处张望。
脸色却更加惊疑。
大盾牌呢?铁甲兵呢?弩兵呢?
没有神臂弓,没有钢弩,甚至没有普通的弩!除了少量校尉有铁甲,士卒们全是皮甲,甚至是纸甲。连结阵的长盾都没有,这些步卒只有单手小圆盾。
这是只什么样的怪胎?
身边唯一让他熟悉的是,是那些步卒们手里还是拿着弓箭的。
但那些弓……
别的不说,刘延庆用弓却是行家。
那些破弓!
在他眼里,那全是破弓。绝对射不到一百五十步!
朝廷对这些蕃军也太吝啬了吧?
一旦再度明白身边的形势,刘延庆心中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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