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同锋利的刀忍刮过喉节,稍有不慎,悔之不及。又何苦拿自己的短处与人比较,收起心思于专注于眼前之事。
黛玉上前行礼拜过,礼毕被大太太叫人搀起,又叫了黛玉来身畔坐下。转头吩咐王善保家的去请贾赦,“去请老爷和二爷过来,林姑娘来了。”说罢又与黛玉说话,“可都安顿妥了?那院子是我叫你嫂嫂安排的,她办事自来妥当,若有差的,尽去寻她要。”
黛玉笑着回道,“多谢大舅母关心,都安置妥了,并不缺什么。”
不过一刻,贾赦便进得门来,黛玉忙起了身,待他于上首坐定,方才行礼,“黛玉见过大舅舅,舅舅万福!”
瑞哥儿亦被奶奶嬷领着一同行了礼,贾赦笑道,“快快起来坐着,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黛玉与弟弟谢过,方才起身坐定,“先时常听母亲说起舅舅,只如今才得见到。”
贾赦似对黛玉之说十分满意,脸上表情似是陷入了对贾敏的回忆之中,“敏妹妹自幼与我关系要好,我虽大她一截,平日里她却是最爱与我顽的。自她随你父亲去了南边任上,竟有十几年不曾得见,原以为,总有相见之时,不料世事难测,她竟然撒手去了。”贾赦语气愈说愈低沉,竟至透出十分沉痛而滴下泪来。
黛玉自打到京,心中惶恐。虽得父亲叮嘱,又随南嬷嬷学了两年,只是初进了这荣国府里,见了这般阵仗,心中难免拘谨,不肯行差踏错一步,惟恐叫人笑话。先时在外祖母那里,虽也哭过一场,奈何到底人多,不肯失了林家嫡女风度,此时听得自家舅舅忆起母亲在世情景,似十分悲痛,心中再忍不住,于坐上哭得梨花带雨,抽噎不停。
王熙凤与邢夫人相看一眼,面面相觑,这舅甥几个抱头痛哭,引得她二人也只好垂泪相陪。
哭过一回,邢夫人率先开口,“老爷,您初见林姐儿,未免触景伤怀想到姑太太,只是逝者已逝,如今姑太太一双子女住在咱们府里,日日都能得见,想来也能稍稍宽解。”
王熙凤也收了眼泪,“是啊老爷,您也别太过伤怀,林妹妹方才在老太太那里已经哭过一回,此时见老爷忆起姑太太,又这般哭了一次,她身子弱,如何受得住。就像太太说得,如今林妹妹住在咱们府里,老爷若想见了,随时都可见的。”
贾赦止住眼泪,点头道,“倒是我失态了。”复又看着黛玉道,“你在府里住着,尽可当作是在自家,千万莫拘束了,但凡有缺的,只管差人告诉你舅母。”
黛玉抽噎着点了点头,强自镇定。
正说话间,外头有人道,“二爷到了!”话音刚落,贾琏一掀了帘子进得门来,先与贾赦邢夫人行礼,又见自家媳妇身边站着个人,笑道,“方才听太太着人传话,说是林姑老爷府里的妹妹到了,儿子紧赶慢赶的过来,倒还是慢了。”
黛玉方才哭过,正不自在,见贾琏问她,一时有些窘迫。
邢夫人见状忙道,“林姐儿莫怕,这是你琏二哥哥。”
黛玉忙起身见礼,又叫了瑞哥儿行礼,贾琏忙还了礼。
一番厮见完毕,贾赦又问了黛玉她父亲林如海近况,黛玉一一答了,言说父亲过些时日便该回京述职了。贾琏早收到林如海寄来书信,请托他帮忙在西京置上一处宅子,以便他辞官之后在京休养,是以这几日都差了人在外头打听,笑对黛玉说道,“林妹妹与瑞哥儿且安心住下,林姑父托我所寻宅子,已有了些眉目,只待姑父来了西京,就能定下炼神最新章节。”
“叫二哥哥操劳了。”黛玉叫丫头绿柳将礼单奉于贾赦,“也不知舅舅舅母都喜欢什么,这是黛玉自己琢磨着挑的,也不值什么,入了舅舅舅母的眼才好。”
贾赦接过,瞧了一回,笑得见牙不见眼,“林丫头心思倒有些似敏妹妹了,可是你母亲与你说过,我都喜欢那些个字画古玩?”
黛玉但笑不语,母亲贾敏并不曾说过这些,这些个礼单,原是自已拟了又呈了父亲看过之后方才定下的。
贾赦又问了瑞哥儿几句,男孩到底胆大一些,大大方方的答了。几人说笑一回,王熙凤忽然想起之前贾赦说要留饭的话,遂小心问道,“老爷,老太太先前曾说叫林妹妹过去用饭,不知老爷?”
贾赦听罢,摸了摸短髯对身侧的张管事道,“去与老太太说,我原欲留了林姐儿姐弟用饭,听得老太太也留了她的饭。不若索性将席面摆到荣禧堂偏厅里去,咱们一道为林姐儿和瑞哥儿接风洗尘。”
张管事应了,自去传话,邢夫人面露疑惑,对贾赦道,“老爷,这……”
王熙凤闭口不言,不管是为什么原因,贾赦拿出一家之主的派头,公然与老太太争夺黛玉姐弟的洗尘宴。她只会拍手称庆。再看一眼贾琏,面上表情再自然不过,想来早就心中有数,王熙凤心中琢磨,丫还有事没跟我说呢,晚点再寻你麻烦。
只见贾赦眉头一挑,扫一眼自己老婆,“无妨。”说罢转头对黛玉笑道,“你二哥哥知你守孝,特意叮嘱厨房置了一桌素席。”
黛玉听罢忙起身对贾琏道谢,贾琏忙道不必。
贾赦摸了摸髯须,对立在邢夫人身边陪房王善保家的道,“去,传我的话,咱们府里自明日起,凡与琏哥儿平辈之人,皆要为姑太太守制九月。阖府不得宴饮。底下仆妇人等,除开老太太院里,皆须遵守,若有违者,交与应天府衙发落。”
邢夫人乍听贾赦之言,立时双目圆睁,见贾赦虚眼瞧自己,心中一跳,不敢开口。
王熙凤见婆婆吃瘪,思索一下道,“原该如此,媳妇遵命。”贾琏见王善保家的没动,手指一弹椅背,“没见老爷吩咐么,还不去办。”
王善保家的见自家主子早焉了,心中喜不自禁,自家主子不中用,可是大老爷如今硬气起来了,自己是这大房的奴才,往后再不须看二太太陪房周瑞家的脸色了,遂忙低眉顺眼的应了自去传话不提。
张管事见机也一道退出屋子,自去老太太院里传话。
黛玉心中五味杂陈,母亲在时曾听她言语,两位舅舅极重孝道,从不违逆老太太。今日得见,却与往日所闻稍有出入。初见外祖母,只见她身畔丫头们皆尽穿红着绿倒也罢了,及至见了三位姐妹,身上不见一点素色,正心中自苦。现下里大舅舅命阖府为母亲守孝,心中亦喜亦忧。喜的是得了舅舅支持,自已与瑞哥儿便可于梨香院里名正言顺为母守制。忧的是,听舅母方才说了一半的话头,似是外祖并不曾有这样意思,如此命令,不过是舅舅这边的主意罢了。
临来前父亲叮嘱,荣国府是八公之一,府里规矩不同林府,于府中行事还需谨慎。说完见她神色整肃,叹息一声又道,我知你素来谨慎,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你此去西京,虽也算得是寄人篱下,却不可失了林家气度,只管大方行事便是。但凡遇着为难之事,尽管去寻贾琏夫妇。黛玉想及此事,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眼立在一旁鲜少说话的王熙凤,见她面上微有笑意,似对大舅舅此举十分满意,不知何故,竟安心不少。
约摸过得盏茶的时间,张管事与王善保家的回来复命。
老太太吩咐于荣禧堂偏厅置上两上两桌席面,阖府人等皆去,为黛玉姐弟接风洗尘非常官道。
王善保家的回说已将大老爷之命传至府中各处,各处主仆皆已知晓。
黛玉又坐了一会,便起身请辞,言说还有二舅舅不曾拜会,须得前去一趟才行。贾赦听了,手抚胡须道,“琏儿媳妇你便领了林姐儿和瑞哥儿去趟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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