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盼着有个孩子傍身的,只是一直没这个缘份。如今年岁渐长,这些想头便渐渐熄了。前几年心里着实有些着慌,继子并不亲近她,庶女养在老太太身边,又是个那样的性子,着实不讨她的喜欢。最后只剩个贾琮,偏他姨娘在老爷面前有些得宠,她琢磨着怕是讨不来的。如此一来二去的,竟耽搁了。眼下继子虽还是不大亲近她,只是自打成婚后,与媳妇儿一道给她做了许多脸面,又叫巧姐儿与自己亲近,她渐有些冷掉的心也有些意动。眼见着巧姐儿在自己这养了月余,着实乖巧伶俐得很,十分得她的心。这会儿贾琏和王熙凤要接了她回去,哪里舍得!只她到底隔了一层,眼下在贾赦面前虽有些脸面,到底开不了口强留,遂只得婉转道,“如何这就要接回去,屋里可安排妥当了?堇哥儿那里人可凑手?巧儿这丫头我爱得不行,倘你们接了她回去,叫她受了委屈,我必是要找你们夫妻的。”
王熙凤有些理解邢夫人的心思,若是往后还行,只眼下,实在是先接回去的好些。遂上前挽了她的手笑道,“瞧太太说的,巧姐也是我亲生亲养、千娇万宠的嫡亲女儿,便是委屈了媳妇自个儿,也万万舍不得叫她受一点子屈的。”眼见着邢夫人眉色渐舒,又道,“我们夫妻哪里还不知道太太您疼她的心,且叫您放心,巧儿那头我早安顿妥当了,不过是挪个地方歇觉罢了,白日里她还是要到太太这头来顽的,莫不是巧姐太淘气了叫太太生了恼,不想叫她来了?”
邢夫人被她一劝,想也是,展眉笑道,“快快住了,哪有当娘的这么埋汰自己姑娘的!若叫巧姐知道了,不定要哭上半日才得罢休!届时又是一场官司!”
王熙凤笑道,“是,不说了。”又与邢夫人细细商量了一回,定了三日后将巧姐儿挪回去。转眼见贾琏也已与贾赦说完了话,两人便辞过贾赦与邢夫人,到了二门上,青儿谦儿皆已备好马车候在此处,两人便各自上了马车,出得府门一北一西的去了。
且不说婶娘,王熙澜自昨儿得了消息,道是凤姐姐要家来便一直盼着了。先头几日里也说是要来,等了半日却是姐夫遣了婆子来告罪,言说王熙凤晨间竟昏过去了,怕是要歇上几日,待大好了,再来给叔叔婶娘请安。只将婶娘与她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忙留了那婆子细细问过一回。
那婆子不是旁人,恰是赵紫儿的老娘,那日里贾琏安顿好王熙凤后,猛地想起原是要往叔叔王子腾家去的,眼下只怕是去不成了,又不敢叫婶娘等着了,恐旁人办事不妥帖说不清楚,倒将婶娘吓出个好歹来,想着院里似有个婆子,口舌十分爽利,便点了细细嘱咐了一番后,才跑了这一趟。
因着对外宣称只是失于调养,虽不好将实情说了恐婶娘怪罪,也不敢十分瞒着。婶娘自是晓得王熙凤是个什么境况了,只是听说昏倒在了公婆的院子里,恐怕贾赦夫妇心中生隙暗怪凤姐儿,遂遣了心腹婆子日日上门探问,好隐晦的叫贾赦并邢氏知晓,他们夫妻是将凤姐放在心上的。
王熙凤哪里会领会不到婶娘的意思,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窝心。说着叔叔婶娘如此疼她,倒叫他们如此担心,实是不孝。又请那婆子转了话给婶娘,言道一切皆好,万不敢再叫婶娘与叔叔操心。
不过两刻时间,马车便到了王子腾府门口,待马车入了门,又到二门换了轿子,须臾便过了垂花门到了内院。
不及进门,只听得一声“可是来了!”接着便有个身影迎了出来,正是穿着一身淀蓝色缎袄儿,外头一袭鹅黄绣腊梅花罩衫的兰姐儿。
王熙风不意竟是她来亲迎,忙紧走几步上前搂住,嗔笑道,“妹妹!”
两人扶好站定了,相互一番打量,还是王熙凤先开了口,“妹妹愈发标致了!”
“凤姐姐坏了良心!亏我日日悬心于你,一见面竟这么没羞没臊的瞎贫。”早几年的正经小萝莉已经长成豆蔻少女了,只仍旧经不起王熙凤调笑,此时正瞪着杏眼,撅着嘴儿,脸色绯红。
“是姐姐错了,妹妹千万莫恼。”王熙凤眼见着兰姐儿要恼,忙上前拉了她的手,牵着往婶娘屋里走,瞧着兰姐儿面色缓了下来,知她并不曾生气,方才道,“叫你担心了。”一番情意溢于言表。
“昨儿妈得了你的信,早早就吩咐下去,叫灶上多多的做了好些你爱吃的。姐姐没带堇哥儿便算了,怎也没将巧姐带上?”
王熙澜哪里就生了气,自打王熙凤出了门子,姐妹两个竟再不曾好好的一块儿说过话儿。初时并不觉得,渐渐时日久了,家里再不曾有似王熙凤一般和她顽闹的姐妹,虽舅舅家的怡姐儿也和她相好,只到底不曾日日相对。一时难免孤单。后头,王熙凤随贾琏去了外头,便时常有信寄来家里,每每也会捎些她不曾见过的玩意儿,话本子,偶尔还会捎上些花种子,信中也说要自己种上一种,好消磨时光。再后头,堂兄王仁也去了那边,给她捎带的东西,更多杂了些,倒叫自己很开了些眼界。那时起,她便隐隐觉得,哥哥姐姐到底不错的,是以那时定亲,娘家没个互相扶持的兄弟姐妹的想法竟一扫而空。
“巧姐在太太屋里,我来前儿怕是还没起呢。”王熙凤与她携手行至门前,待丫头打起帘子,姐妹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抬眼便见着婶娘坐在榻前笑望着她,王熙凤不禁眼圈儿一红,不知打哪里冒出来一腔委屈,“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