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乍见到她时的那种浑身上下仿有针尖在密密刺他的热血沸腾之感,却显然不大成功。他连声音都有些飘忽了。
青莺仰头,借了自己身后马车车辕上悬着的牛皮灯的昏光,看见他对着自己说话时,一张脸上的神情仍是那样严肃,仿佛不带丝毫感情,和她先前想象中的简直一模一样。但是此刻他望着她的目光却在微微闪动,和他的说话声一样,正悄悄泄露了他的心思……
或许他自己还浑然未觉,她却捕捉到了。
跟随了她一夜又一个白天的那种压抑和委屈忽然便烟消云散了。她的心情顿时好了些。咬了下唇,然后轻声道:“我找你,有话说。”
袁迈的理智告诉他,越是这样的时刻,他越是不能心软。但是他的举动却悖逆了他的意愿。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还是将男装打扮的青莺默默让到了一间靠门的外厅之中。趁着她好奇打量四周的时候,在侧的他也终于看清了她现在的模样。他发现她肌肤比一年前刚回来时白皙了不少。但是眼眶微陷,眼圈处微微泛青,瞧着竟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迟疑了下,忍不住开口道:“你……最近睡不好?”
他说这话,是因为想起她当初刚上船时,因为不习惯,有一阵子也是这副这样。
青莺转向他,嫣然一笑猛鬼新娘之厉鬼索命最新章节。“还行。就是知道咱们快要上船了,我怕往后出海后会没空,所以想趁这些天在家的时候,紧赶着把文稿完结了。昨晚熬到下半夜,终于全好了。这是最后一卷,给你。”
她把手上那叠用牛皮纸包好的稿子递了过去。
袁迈接了过来,展开看了一下,叹道:“徐四姑娘,太难为你了。累你这样疲累,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望着她,眉宇间一贯的冷肃之色不由自主地消了去,取而代之的,是目光里掩饰不住的一丝怜惜之意。
这么久了,他仍是一直这样叫她。恭谨而拘束。
青莺再次盈盈笑,没有说话。落入袁迈眼中,她的双眸比烛火还要明亮,皎然而色转。他竟然看得有些忘神。直到她双颊微微泛红,眼波流转更甚,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有些仓促地后退了一步。
他将手上的书稿放在了桌案上,过去推开了窗。带了露凉的夜风朝他迎面吹来,他心里的那丝躁动很快被风吹散。转过身去后,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自持。
“徐四姑娘,”他再次到了她近前,缓缓地道,“昨日我给你兄长去了封信。解释了一些事。方才听你的话,像是你还未得消息。是这样的,我已经寻了另个人代替你从前的事。往后你不必再随船了。这也是为你好。你与我们不同。我们这些人,性命轻贱,便是身死异乡也没什么。你却身份高贵,不能一直都这样在海上漂游,虚度青春……”
他说话的时候,她便那样一直笑着,盯着他。直到他终于词穷,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才渐渐收了笑,道:“我过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在船上的位置不容旁人取代。那个人,我不管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你就让他回哪里去!我是一定要上船的!”
袁迈惊讶地望着她。做梦也没想到她竟会用这样强硬的态度与自己说话。她现在,完全就是命令的口气,容不得他拒绝。
他自小随父祖游历四方,少年时经历过战事,这几年,统领如同一支庞大海军的船队,遭遇过穷凶恶极的海盗,也指挥过针对当地反对武装的惨烈战事,甚至有过千钧一发死里逃生的经历,也算是有点阅历的人。但是此刻,面对这个用强硬态度与自己说话的年轻女子,他一时竟词穷,不但词穷,连后背都开始冒汗了。
他在与她的对视之中,终于落败。无奈地苦笑了下,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低声道:“徐四姑娘,你很好。但你真的不再适合上船了。请你务必谅解我,勿要叫我为难……”
“拿来!”
青莺打断他话,忽然冷冷道。
“什么?”袁迈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我的文稿!”
她说道。
他不解,一动不动的时候,青莺已经过来,一把抓过他方才放在桌上的那叠纸,撕拉一声,上头的几张纸已经变成两半,被她揉成一团,然后甩在地上。
袁迈大惊失色,一个箭步过来,急忙要从她手里抢纸张。她死死捏住剩下的厚厚一叠,咬牙要撕开,却因了太厚,力气不够,只扯破了上头几页,终于被袁迈从她手中一把抢了下来。
“你做什么!快别这样!”袁迈见她还要来抢,急忙举过头顶。青莺跳了起来也够不到,几次过后,拳头便落到了他的肩膀和胸膛,眼中也迸出了闪烁泪光。听她用带了哭腔的声音怒道:“你当我为什么辛辛苦苦地写这些东西?我全是为了你!既然你不领我的情,我还要这些做什么!你把这些,连同我先前给你的那些,统统都还给我!我全撕了才干净!往后我也死了心,再也不会让你为难了!”
她说着,停了手,睁大眼凝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