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仰脸看着殿顶,面色凝重,“朝廷办事,重的是证据,不是谁混淆视听就能扭转的。皇祖母说朕重用外戚,这名头孙儿担当不起。南苑历代的藩王都有祖训留下来,外臣不得重用,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顶要紧的两条。朕行事一向有理有据,每天早读《圣训》和《实录》,寒来暑往也有好几个年头了,并不是白念的,怎么能办有违祖宗教诲的混账事呢!之所以派阿林阿山督察盐运,其实大部分还是瞧着皇祖母的面子。没想到他仗着皇恩大肆敛财,不光是辜负朕,更是辜负老佛爷的恩泽。”
皇帝说话向来得法,他能拐弯抹角的把战火蔓延得更广。太皇太后自视甚高,太上皇那么厉害人物都不能把她怎么样,何况孙子乎?宗人府管一切宗族事宜,皇帝要是在人伦上行差踏错,宗人府里的族老未必就管不得他。可叫她困扰的是阿林阿山的案子,这要是追究起来兹事体大,怕不止是革职查办收缴赃物那么简单。
她下意识把那张礼单紧紧压住,“那么依着你的意思呢?”
皇帝故作高深沉吟了下,朝地罩那头瞧一眼道,“按刑律,阿林阿山犯的是死罪,杀头、抄家、流放样样够得上。可终归是亲戚么,皇祖母体念娘家的心,孙儿都知道。皇祖母上了年纪,愈发的恋旧。阿林阿山是您唯一的兄弟了,死罪虽难逃,孙儿却有意留他一条性命。”他闪眼过来瞧她,如果她不在意娘家人死活,大可以继续装聋作哑。他来前早作好了准备,万一买卖不成,那仁义也就不在了。逼他下狠手,他也不是做不出来。杀了阿林阿山就是剪断了老佛爷的双翅,她飞不高跳不远,再打着送她养病的名号远远送出去,也不是难事。他重名声,就图她改口还素以自由之身。皇帝废太皇太后的旨,说出去总不好听么!
天家表面上的其乐融融果然都是假象,帝王家哪里来的小事?皇帝打什么主意她都知道,这是摊到台面上做交易了。皇后是个墙头草,她怕男人,风一吹就往皇帝那头倒戈,她也不指望她能站出来说公道话了剑神重生。反正到了这步,终究要扒开衣裳暴露给众人看的,她有什么可惧?
皇后看见他们祖孙之间暗流汹涌就害怕,在桌下摸到了皇帝的手,微扯了扯,皇帝在她手背上一拍,叫她只管看戏别出声。
太皇太后当真是豁出去了,把那张礼单撕得粉碎,奋力往地上一掷,手指上的金护甲飞出去,撞在熏香炉子上叮的一声响,“什么劳什子!凭这区区一张纸就想陷害元老重臣,皇帝你打算助涨这样的歪风邪气么?”
皇帝对那满地纸屑无奈一叹,“这是手抄下来送给皇祖母过目的,真迹在朕御案上压着呢!况且既入了朕的眼,有没有那张纸都不重要了。”看见太皇太后怒目相向,他拱了拱手,“皇祖母息怒,好歹仔细身子。说陷害,这才真是莫须有。朕冬至接着奏报就命刑部暗中查探了,果然没叫朕失望,一查之下阿林阿山家产令人瞠目。就以他如今的官职月俸,库房里的金银恐怕辛劳两辈子都赚不回来。有时候钱多也不是好事啊,来路不正又不敢存进钱庄,花不完,只好全积在手里。据说御史大夫拿烟杆敲敲墙,墙上的石灰落下来,里面垒的就是银砖。银砖砌的屋子,朕都未曾有幸住过呢!”
他越说太皇太后越心惊,怎么就到了这地步?原来早就在查了,恰好遇上素以的指婚,于是皇帝就拿来做交换的筹码么?她铁青着脸道,“你心里什么成算,说出来就是了。咱们祖孙和别个更不相同,什么不好商量呢!照着大节上说,查贪是你的政绩,是可标榜后世的佳话。但天威凛凛下也当有权衡,塔喇氏是你外家,连你死去的额涅都是这个宅门里出来的,你倒忍心把他抄个底朝天?”
“所以朕和皇祖母打商量。”皇帝夷然道,“这样大的罪孽,想要平安无事是不能够的。朕今儿进园子请皇父示下,皇父发了话,怎么处置全在朕。朕可以饶他不死,也可以拿他五马分尸点天灯……来告诉皇祖母是想先紧着皇祖母,朕的心思,皇祖母眼里瞧得真真的。朕这人就是这样,只要能让朕的针过得去,朕自然也让线过得去。”他说着顿了顿,一手抬起来往外指指,“朕喜欢素以,要把她讨回来。皇祖母上回没问朕的意思就把朕御前的宫女指了人,朕不能说什么,唯有借着这次机会向皇祖母邀功请赏,请皇祖母撤了她的赐婚,朕要她,要把她留在身边。”
这话惊坏了外面垂手听命的素以,她猛抬起头来惶然看着晴音,不能说话,拿眼神询问她,怕自己是耳背听错了。晴音也愕然,素以和万岁爷关系不一般,这点她早就知道,但是没想到万岁爷会这么直隆通说出来。为君者要深沉内敛,喜好忌讳显露在人前,看来这下子是逼急了,似乎有点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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