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哄她,就好像她还是从前那个小乞丐,什么都不懂一样。
可她不是。
一宿没睡,再加上在竹林里吹了冷风,第二日早上,婢女进屋去叫阿笙起床时,终于发现她通红的眼眶和滚烫的体温。
顾桓不在府里,阿笙这一病可急坏了一群下人,跑上跑下地请大夫,管家又急匆匆地派人去给王爷传话,说是小姐病了,请他快些回来。
顾桓得知此事时,噌的一下推门而出,青霜在他身后喊着,“王爷,披上外衣再走啊!”
可是那个绝尘而去的人翻身上马,扬鞭启程,所有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没有丝毫迟疑。
青霜失笑,缓缓地合上门,回到屋内。
一室芬芳好似还有他的气息,可是那个人呢?一旦涉及到和阿笙有关的事,就奋不顾身得像个愣头青。
这么多年了,谁都看出他对阿笙的感情了,却只有他还在逃避,好像只要他不承认,心里蠢蠢欲动的感情就不存在一样。
而当顾桓不顾一切赶回府邸后,正好看见一屋子人进进出出地在忙碌着,端水的、烧水的、熬药的、递东西的……他心头一紧,匆匆奔进阿笙的屋子,恰好看见床上那个闭着眼睛面颊通红的人。
他急忙走到她身旁,伸手朝着她额头一探――果然烫得吓人!
“怎么回事?”他朝着一旁的大夫沉声道,脸色绷得紧紧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大夫忙道,“回王爷的话,小姐只是着了凉,有些发烧,并无大碍的。草民立马给她开些药,只要多睡会儿就好了。”
顾桓面色稍霁,坐在床边看着大夫忙完一切,又眼见着婢女把要熬好,端来给她喝。
“让我来。”他接过那碗漆黑的药汁,小心翼翼地扶起迷迷糊糊晕着的人,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笙,张嘴,把药喝了。”
她还没回过意识来,却仍是本能地在他的怀里张开嘴,仍他一点一点把药送进她嘴里。
后来阿笙继续昏睡,顾桓在床边守了她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外,叫来管家。
“我不过就是出门一夜,怎的小姐会病成这样?”
管家还没见过王爷什么时候脸色难看成这样过,忙不迭地答道,“昨日王爷走后,小姐说是您有东西忘了带,也跟着追了出去,还把马夫也叫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就回来了,也没见有什么不对的啊,小的也不知小姐为何就病了……”
顾桓面色一沉,“你说什么?小姐出门追我了?”
“是啊,难道说……”管家一怔,“难道小姐没有追上王爷?”
顾桓几乎立马明白了什么,她一定是看见了自己去见青霜了!
他重新回到屋内,坐在床边看着阿笙,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的下巴尖尖的,哪怕被他精心呵护了六年多,整个人都长大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可是看上去依旧令人怜惜,总觉得弱不禁风的,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
她看见他和青霜见面了,大概也看见了他与青霜亲密的模样,所以才会折磨自己,才会一病不起……
这样的念头像火灼一般点燃了他,而他伸出手去摸了摸胸口的那本名册――那是青霜昨夜交给他的,钜细靡遗地记录着苏杭一带重要官员的私事,包括府中几口人、以什么名义贪污过朝廷饷银、又在勾栏院里如何一掷千金寻花问柳。
青霜并非单纯的青楼名妓,自从十年前遇见他以后,就秘密地成为了他的细作,表面上在江南一步一步走到了花魁的位置,而事实上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在其后推波助澜呢?
他给她名与利,也免去她要靠身体谋生的悲惨命运,而她能给他的便是在含心小筑里能搜集到的所有情报。
青霜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如何套话,如何以自身优势取得他要的信息,这些年来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
可是眼下,阿笙误会了。
顾桓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孱弱的面庞,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滋味。
他不愿去想她是为何难过,却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沿着她的面庞一点一点勾勒着,滚烫的触感也传达到了他的指尖,连带着心底也是一片滚烫。
阿笙,阿笙。
在他迷惘之时,熟睡中的人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他像触电般缩回手去,毫无异样地问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阿笙的眼睛慢慢恢复了焦距,转过头来轻轻地看着他,支着身子要做起来。
“乖乖躺着,不要乱动。”顾渊不满她的举动,按住她的肩。
可阿笙像是铁了心要起来一般,不容置疑地推开他的手,仍是坐起来靠在床头。
顾桓看着她,没有说话。
一室静谧,还有药香弥漫在空气里,闻起来有种淡淡的安心之意。
而阿笙缓缓地伸出手来,对着他比了几个手势。
“明日请赵三公子再来府里一次吧。”
屋里安静得可怕。
隔了好一会儿,顾桓终于沉沉地看着她,“叫他来做什么?”
“那日你也说了,他一表人才,能文善武,待人也温和有礼……这样好的人,若是能看上我也是我的福气。”她轻轻地笑了,眼里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我以为你并不想这么早嫁人的。”顾桓的手慢慢地握成拳,却仍是极力克制着嗓音,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来。
“之前是这样想的,可是昨晚琢磨了一夜,我都十六了,别的姑娘家在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而我还赖在府里当米虫,实在是汗颜。”阿笙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不让自己内心的悲怆流露出来,“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如挑个好年纪。嫁个好人家,不然又哑又老的,谁愿意娶我呢?”
与其眼睁睁看着他娶妻生子,倒不如……倒不如先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这便是她想了一夜得出的结果,
谁愿意娶我呢?
这句话像是火苗一般点燃了顾桓的神经,他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如你所愿,我这就派人去送请帖。”
他像阵风似的站起身来往外走,可是才刚踏出门槛,就猛地回过身来,大步冲到她身边,一把拽住她的手。
“你十六了!你赖在我这儿当米虫!你不想又哑又老无人依靠!谁嫌弃过你了?谁赶你走了吗?”他的声音充满怒气,多年以来头一次以这样的语气朝她怒吼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也被怒火点燃,亮得可怕,牢牢地锁住了她,“原来你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觉得自己在这府里受委屈了,觉得我把你当成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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