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道了吴濂水有异心,皇帝还是命太医好好医治,甚至不惜动用了福寿膏给他止痛,好刮去身上、骨中毒瘤,防的就是太上皇驾崩这种大事一出,吴家趁乱而起。因此,别说现在太医都恨不得拿自己的命给太上皇续着,就是说句不孝顺的话,哪怕皇祖父真此刻没了,宫里也不会大肆宣扬,并即刻着手操办丧事的。
定了定神,他想着外面可能要救自己的人:“有劳了。”
如同水浮所想,太上皇渐渐意识模糊的时候,皇帝一来便是“一定要保住父皇的命”,等到他发现太医已经用尽全力,然而到底回天乏术之时,他想的便是“定要瞒住”。
可是事与愿违。
“太上皇驾崩了!”
“太上皇驾崩了?”
“太上皇驾崩了!”
礼部、工部、兵部、钦天监、内务府…….统统围了上来,让整个京城纵然没有大乱,也乱了一半。宫里头的太医、侍官都还好好地,一个也没出去,不过是一个晚上,就没有瞒住?想想也知道,太上皇这才没了几个时辰,宫里头只许进不许出,消息还是闹得人尽皆知,甚至有人来报,外头已有人将白灯挂起,预备着举国哀悼了。
“陛下…..”皇后看了一眼太上皇的遗体,“事已至此,报丧吧。”
好一个吴濂水!
兵临城下。
平头百姓还在计较着又要国孝,上回没了一个太妃,排场就够大,这回太上皇没了,也不晓得家里头的白布还够不够用。也有不知国仇家很的商女,计较着自家窑子又该冷清了,愁得数着算盘不止作何想法。夏日已经悄悄地到来,今年却不如从前热,连那日头都不如去年的高。
而吴家的那几千精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仿佛从地底下钻下来一样,堵住了皇宫的大门。
原来就努力粉饰的太平顷刻间不见了踪迹。卫驸马领着御林军排兵布阵,一看就知道早有准备,并没有因为人家的突如其来就措手不及,吴濂水志得意满,银甲军几乎要晃瞎满朝文武的眼睛,这回不是他和林沫对上的那两次的小打小闹了,战鼓轰鸣,仿佛真的有改朝换代的气魄。
“我带三殿下来看看太上皇,卫大人还不让让道?”吴濂水笑道,“这老东西总算死了。”
卫驸马骂道:“为人臣子,如此言行,吴家几代英雄,竟出了你这样的败类!”
“我吴家的确几世英雄!太上皇辱我母亲,欺我父祖,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许配给陛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我吴家为他死过多少人?如今总算他死了,我难道不该高高兴兴地去啐他一口?”
他们一个在城墙之上,一个在墙下,两军对峙,一守一攻,互相骂阵是常有的事,然而骂阵之中爆出这样的惊天秘闻,还是头一遭。
这肃穆的宫殿已经是短短几十年里第三次被人打到宫门口了,太上皇的前两位太子就亲自来放火烧过。黛玉蜷缩在皇后怀里,瑟瑟发抖。皇后也顾不上安慰她,先叫秦王妃把花霖哄住。这个可怜的女人才刚生完孩子没多久,丈夫、弟弟接连被掳,如今丈夫还被当做人质,被叛党拿在阵前充作要挟,若非将门虎女心智与旁人不同,也算个巾帼英雄,只怕早已昏死过去了。她竟还有余力安慰哇哇大哭的幼子,并命长子带次子去歇息。
皇帝在宜德殿,初闻此事,只觉得耳朵里头嗡嗡地直响,什么也听不分明。
他自然是曾经爱过吴贵妃的,纵然没有当年的那份情谊在,纳了自己的妹妹为妃,本就是件天理难容的事情。
父皇竟
难怪老三不放过吴敏峰!他原先对儿子的恼怒竟然也化成了理解。不说老三,便是他自己,便是他自己,只怕也要悄无声息地处置了整个吴家,不透一丝口风。
“天津乱了。”
水溶冷着一张脸,穿好护甲。他以长袖善舞为名,从未亲自上阵厮杀过。然而如今外头的苦战已经波及到了平民,连林沫一介书生都已经上了马,他也不好似从前一样躲在后头坐收渔利。
“我们好歹是壮年男子。我们不上,难道要由着老弱妇孺冲在前头?”林沫握着拳头。
“京城只会比天津还乱。”
他们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北京城比天津乱了数倍。
吴濂水也知道自己人手不足,并没有要打长久战的意思,只命破门、攀墙,没过一会儿,城上便有箭雨落下。
“秦王在下面!”卫驸马急道。
“放箭!”一声沉稳的命令。
君临。
水浮有些诧异地仰头看着城墙上的明黄色,同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