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看到他袖中一点璀璨的金色。
她几步走近,一把抓过他的右手。他还想挣扎,可病痛的折磨已经让他使不出更多的力气。
“这是……我的金钗?”她怔怔地看着他手中捏着的赤金发钗,适才他一直把手藏在袖中,她竟没有发觉,“你留着它?”
那一晚,他们在含章殿那张贵妃榻上相拥而卧,他慢慢抽出她发间的金钗,任由她的乌发垂下,铺满他的掌心。
第二天一早理妆时她没有看到这枚金钗,还当是丢到哪里去了,谁知,竟在他这里……
他的视线也顺着看到那枚金钗,眼神变得复杂。
“你明明留着我的东西,此刻却说这些绝情的话做什么?”她眼中忽然涌出泪来,满心的悲凉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击倒,“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仍是沉默,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哀哀唤道:“存卿……”
就是这两个字,让他卸下一切伪装,心软得一塌糊涂。凝视着她细长的眉眼,他轻声道:“告诉你做什么呢?你又不是大夫,知道了只能跟着难过。
“况且,我也不希望你在这种时候陪在我身边。
“我还记得,麟庆二十七年父皇病重,我入宫侍疾,亲眼看到病痛将他从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折磨得形销骨立。那时候我就在想,哪一天我离开的时候一定不要这么难看。至少,不要让我喜欢人见着我这个样子……”
这样任性而可笑的一个理由,却真正是他心中某部分的想法埃及第一宠后。他不想拖着她跟自己终日悲苦,也不想她看着自己一日日变得憔悴丑陋,所以选择了将她送走。
可惜他没能坚持到最后。
昨天半夜,他从噩梦中惊醒,对她的思念忽然如野草般疯长。他握着金钗在床上坐到天明,终于屈服于心中的渴望,派人将她从茂山召回,见这最后一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片刻后忽然笑出了声。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她瘫坐在他面前,慢慢伏上了他的膝头。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确定,他还是过去的他。就算他爱她,也依然坚持自己的方式,完全不问她的意见。
如此傲慢。如此残忍。
他低下头,手指抚摸过她的发髻,“朕封了崔朔为太子太傅,他很疼爱阿桓,会尽全力教导他。等阿桓长大,定能成为一位有道明君。”顿了顿,“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多费些心思。宫中朝中各路势力都很复杂,朕已尽力把麻烦都处理掉,但总有遗漏。你若遇到难题,大可以仰赖崔朔。朕与他……做了个交易,你可以相信他。”
说完这句话,他苦涩一笑。即使没有这个交易,崔朔也会尽全力保全她。因为崔朔对她的感情,他可以确信他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会一生尽忠于阿桓,接替他守护在云娘身边。
微风拂过,几片树叶簌簌落下。他看着前方,觉得眼前开始模糊。
这段时间他早已病至无法起身,两个时辰前从昏厥中醒来,却觉得精神出奇的好,竟然可以支撑着坐起来。他察觉出身体的异样,明白了这突然的好转是因为什么,在心里叹息一声。
回光返照。
大抵,就是今天了吧。
因为清楚没有时间了,所以才会又派了一队人马去迎她,生怕迟了一步,就再也看不到了。
还好,他终究是等到了。
“云娘,你还记得吗?我曾说过要为你种一片桃林,这里……就是我送你的桃林……”身体里的疲惫一波一波涌上来,他开始发困,口齿也不如方才清楚。
顾云羡随着他的话抬头看去,却见四周芳草萋萋、枝繁叶茂,上百株桃树在微风中舒展,不时飘落几片嫩绿的叶子。虽然不曾见过,她却可以想象,每年花开的时候这里是何等的美丽。
她枕着他的腿,轻声道:“我记得。你说过,这些桃树是我离宫那一年你命人种下的。”
他低笑一声,“其实,不是我命人种下的。
“是我……亲手种下的……
“那时候我只要一想起你,就来这里种一株桃树,不知不觉间竟种满了一个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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