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茹氏凌厉一掌,拍在了麦冬胸前的小包袱上。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世界静了静。
茹氏亦迅速收掌回身,看向被人护着的兰兮,目中似含怜悯,傲然笑道:“没错,我杀了你儿子——所以,还是我赢了。”
“混帐!”长宁侯铁青了脸,暴喝道,“还真当我老云家的爷们是死的!来人,拿下这疯妇,死活不论!”
茹氏却笑起来,“哈哈哈”的收不住,很是愉悦的样子。
“侯爷杀了老身,那老云家的卫部不要了?”
“侯爷,这疯妇杀了咱们的……”茹氏这才发现许氏方才竟不在产房内,这会儿才进来却是哭倒在陈嬷嬷身上,那悲痛欲绝的模样看着还真有几分赏心悦目,茹氏不由得心情大好,遂笑道,“夫人莫伤,你家的血脉还没断呢,喏,那边还有一滴儿。”那厢周显抱着茹氏先前抛出的襁褓,正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许氏先前只是哀哀痛哭,听了茹氏的话,突然便跟疯了似的,推开陈嬷嬷便往茹氏这边扑腾,“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明知道那孩子不是——”
“不是什么?我不知道呢。老身只知道,那娃儿是你儿子与柳家丫头圆房之后留的种,虽说是庶出,但到底也是云家的血脉。”茹氏笑,“方才失手伤了你的嫡孙,真是可惜了……不过好在好歹还有个庶孙在,云家的血脉断不了,想来,老侯爷在地底下也不会怪罪于老身罢。”
茹氏这般强词夺理,云战面上冷厉愤然,心中却是一喜,茹氏一再强调云家血脉不断,说明她心中确是有所顾忌,长宁侯这一支不绝嗣九成九正是当年自家那糊涂父亲划下的底线。有底线,这一盘说不得他就得赢了那疯妇。
“我儿根本就没有碰那柳氏。”云战沉声道,“你说,本侯是不是该杀了你替我孙子报仇?”
“那你杀了老身吧。”茹氏拔下头上的鸾钗,凑到唇边轻轻吹起来,少顷。含笑语,“从此世上再无云氏卫部。”
云战脸色微变。
老父深陷情关,虽糊涂。却不至于无可救药,故而不太可能会令卫部与云氏有机会自相残杀——当然。既然卫部是他交给茹氏的保命符,在云氏危及茹氏之性命时,卫部未尝没有可能与云氏拔刀相向,所以云战谨守不伤茹氏性命之底线,再徐徐图之。
原来,茹氏最终的杀手锏是解散卫部。
如若终究要失去卫部,那么……
云战抬了抬手似乎正要下令,茹氏将鸾钗插回发间。六十多岁的人,笑得如同花信少女,潋滟如染有星辉的眸光扫向墙角,那矮榻上躺着的是带给她无限欢乐令她几乎可以瞑目的失败者,哪料这个失败者此刻却也正对着她笑,笑如春花般绚烂。
“麦冬,给她看看你手上抱着的是什么?”“失败者”说。
有人应声上前,托起一直扣在胸前的小包袱,慢慢举到茹氏眼前,再利索地掀开包袱皮儿。露出了里面软软的小枕芯。
这时衣柜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丫鬟,那丫鬟的名字茹氏甚至马上就想起来了。青莲。青莲同样抱着个小包袱,她也行到茹氏跟前,慢慢地转动臂弯,露出包袱下睡着的柔嫩的小脸蛋。
“这才是我和端云的儿子。”
这才是我和端云的儿子。
这句话瞬间涨满茹氏整个的脑子,整个的胸腔,化作飓风,在她的脑子里,在她的心间激荡不已,震得她站立不稳。跄退了好几步。
茹氏却没这般容易被击倒,她虽然摇摇如风中之烛。眸光却顽强,盯向兰兮。盯向许氏,盯向侯爷,“那又如何,没了卫部,侯府难保,云氏必没!”
“没错,你说的对,若失了卫部,云氏不保。”有人由外面进来,却是端云。
不知为何,听了端云的话,茹氏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之感迅速将她紧紧裹住。
端云站于室中央,满室静谧中,奔波担忧了这么久,到此刻,忽然有种尘埃落地之感,他望向不远处的妻子,与其相视而笑,而后转过身,看向对面垂垂的老妇人。
“听到了么?”
那是一段如风鸣虫叫般细细的吟音,一如方才茹氏所吹奏的那一段,但细听之下,却又有所不同。一则以已,一则以生。这是卫部的和鸣,也是卫部的选择。
茹氏自然是死不瞑目。
十日后,清风院里又传出分娩的动静。
这时,规规矩矩守在产房外面的有同为舅舅的小玄和苍离,还有表舅秋夜,三位叔叔楚明辰、战五姑娘以及长忧公子,再加上亲爹端云公子。
今日的分娩不假,当日茹氏面前的自然只是一出戏。有众人的有心铺垫和奋力推波助澜,以及卖力演出,急躁了的茹氏根本未曾发现任何破绽,一步步入了算计好的套。至于,卫部最后那一笔峰回路转,却是得了三分侥幸。据端云所猜,大概卫部之中的重要人物当时亲自参演了清风院的那出戏,知晓茹氏所为及所图,明辨了事非,关键时刻做出了明智的选择。那个人,或是周显。
之所以,要提前设计那场分娩的戏逼茹氏动手,不仅是为了剧情之可控,更是缘于现实之不可控——兰兮生完孩子,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与茹氏周旋,只因,一待孩子脱离母体,兰兮即刻要给自己扎上一针,使她陷入假死性深度昏迷,不然,血崩跑不了,风华绝代哪有那么容易放手。
赤灵蛇毒,可滞气血,若用量足够则可令人血液缓流形同假死,当年折磨着小玄也保着他性命的那个毒里,就有蛇毒的成分,兰兮将计就计再上赤峰,为的便是取那一管救命的蛇毒。
毒来如山倒,毒清如抽丝。
兰兮醒来已是九个月之后,九个月大的宝宝在她身边爬过来拱过去,入眼是端云惊喜的眼。
“小兮又回来了。”
兰兮又变回了最初的样子,清丽,素淡,如山涧流溪。
(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