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殿中灯火煌煌,纱绫拂动,丝竹缭绕,细乐声喧,仔细看去,廿多根臂粗巨型烛台顶端并无烛火,湛然吐辉的竟是一颗颗拳头大小夜明珠,把整个大殿映照得纤毫毕现,亮若白昼,沒有丝毫烟火之气,说不尽的太平气象,富丽风流。
主宾台正中挂着道德宗与云中居两派祖师像,前置两席,左首坐着道德宗八位真人,右手边居中坐着清闲真人,一左一右分别是云中天海与云中雾岚。
云中居诸修少有在尘间走动,在座绝大多数宾客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云中居真人,天海老人威名远震,久在世间行走,形貌独特,诸宾多是识得他的,其余两位就几乎沒人见过了,云中雾岚看上去已是一位年逾古稀的婆婆,生得颇见高大,眉目间端正雍容,风韵犹存,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必是一个美人,但她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玉钗布摇纹丝不动,无论是行是立是坐,脊背都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嘴角下垂,一张脸布满了密密的煞气,就象在座人人都欠了她三斤仙丹不还一般。
天海和雾岚在修为有成者中本已算是形貌特殊的了,可是和堂皇居中而坐的云中金山一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清闲真人在那张硕大的紫金檀雕纹木云榻上这么一坐,背不靠椅,脚不沾地,恰好将矮胖黑秃四字尽数显了出來,活生生一副秤砣堆在正中。
只是清闲真人身份非同寻常,那一双倒三角小眼中精光熠熠,只那么环场一扫,在座诸宾无人失笑。
道德宗诸真人倒是人人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八位真人聚在一起,立刻有仙云隐生之意,与对面云中居三人的黑云压顶迥然有异。
两宗掌教真人坐定后,一对道僮左执云头如意右持八宝拂尘,在前引导,纪若尘徐步自厅中穿过,登上主宾台,燃香三柱,拜过了本宗祖师,又向道德宗诸真人以及云中居三人各行三遍大礼,方才起身拜谢诸宾。
纪若尘转身在主宾台上这么一立,诸宾登时议论纷纷,更有人大声叫起好來。
纪若尘一身华服,除了剪裁得极是合身外,全身上下并无多少装饰,素洁简约,但正是如此,方衬得他定似石,渊胜海,人如玉,气若龙,诸派青年弟子当中多的是一表人材的才俊,单以容貌身材而论,纪若尘虽是上佳之选,但也非出尘脱俗,一骑绝尘,真正难得之处恰在他气势内敛,不收不放,恰到好处,于一股莹然气华之中又隐隐透出古拙苍桑之意,就似已识见过千年沧海变迁一般。
有诸内而形于外。
纪若尘润中有拙,大气如此,乃是心志神识修为已臻上佳之境的迹象,他此刻年纪尙轻,道行并不是如何深厚,然而心性神识为万物之基,是以由此观之,将來前途实是不可限量,道德宗三清真诀又号称飞仙正法第一,只要修入玉清境界就有望得成道果,纪若尘此刻已有如此心境,五十年后,说不定又是第二个紫微。
诸宾中不乏观气高手,见微而知著,立知纪若尘不凡之处,此前众宾大多只知道纪若尘沉默少言,于修道上天份了得,乃是道德宗悉心栽培的弟子,并未有如何深刻印象,至于那谪仙之说,月余前诸派高人再度推算时,已发觉一切关于谪仙的征兆全都乱了,再无一兆可以说明纪若尘乃是谪仙,反复推算之后,诸派高人大多已认为先后两次的争夺谪仙之举实是一场闹剧,只不过纪若尘天赋实是不错,只能说道德宗运气够好,歪打正着了而已。
但此时纪若尘在台上只这么一立,已如一把出鞘之剑,再也难以掩饰锋芒。
道德宗诸真人皆是有道高人,纵是心中欢喜无限,面上也是不显山水,可是云中居就全然不同,天海老人斜着眼睛觑着纪若尘,面有不屑之色,云中雾岚面上煞气收敛许多,望着纪若尘的眼神中隐有嘉许之意,那尊云中金山则面露笑容,一双小眼几乎眯成一线,盯着纪若尘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嗯嗯连声,显得极是满意。
來宾中另有少数道行高明之士仔细端详着纪若尘,试图找出他身上那一缕古意从何而來,却一无所获,只好将之归于他或许修炼了道德宗某种不为人所知的秘法。
细乐再起,环佩轻鸣,衣袂风响,暗香浮动,两名品服正妆的道德宗女弟子分自两边侧门进入,一人捧鼎,焚百合之香,一人托瓶,插长春之蕊,随后两人,各捧伽楠香珠、博古玲珑,次第又是两人。
纪若尘端然立着,心中寂然无波,目光只望向殿门处,再不旁顾,除了那两扇已然打开的殿门外,他眼中已无一物,可是他的心,分明能够感觉到一道如水般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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