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顺儿摇着头给几人添着茶,一双眼紧盯着他们送进口中的食物,瞧紧了他们咽下去,心中才松一口气。
“嗐!当个官爷顶个什么用,也……唔……你……”那人话说到一半,忽而面色一紧,眨眼功夫就面皮发紫,捂着喉咙说不出话来,一双眼几乎瞪得快要迸出来,其余几人亦是先后捂住喉咙,挣扎着要站起来,董顺儿两股发颤,一双手抖得已控制不住,眼看着那几人挣扎不过,只是眨眼便倒地。
剩下的一人见此,反应过来之后伸手进喉咙里,使劲想把刚刚咽下去的东西抠出来,一个劲地干呕。
董顺儿见此情形腾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摁住他的手,一手端起碗,将那碗里剩下的羹汤顺着他的嘴强行灌下。
“你是什么……人……你……”那牢头音色颤抖,唇色紫黑紫黑,挣扎的双手背上青筋都暴了出来,凸着双目抵触那汤咽下去,将董顺儿的手抠出了血来……
“对不住,在宫里当差的福气,那便是主子赏的东西,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后娘娘赏给你们的,你就受着吧!”
羹汤顺着喉道渗进去,转瞬自嘴角便汩汩流出的已是暗红色的血,那死死抠着他手的人儿整个人已不动了。
董顺儿将他手撤去,却无奈被抓得死紧,用了全力掰开才将拿手掰下去,仔细瞧那人手指甲缝里都嵌着自董顺儿手背上抠下来的肉屑子……
董顺儿倒退一步,撞着身后的凳子整个人都一惊,一张脸已白得跟那几个死人一般模样,壮着胆子过去踢了脚,见再没动弹了,扯了他们的衣物把那一张张狰狞脸色上残留的羹汤擦干净,搜出钥匙来战战兢兢地去摸牢房的门。
见了羁押牢中的太尉王狄,将藏在怀中的手谕掏出来递予他,道:“太后吩咐的,奴才将这个交给大人,大人您心中便自有打算。”
王狄展开那手谕,借着星点烛火仔细看,整个手抖止不住抖起来,一张脸上尽是不能置信:“皇上……快不行了?”
董顺儿眄眸瞧了一眼王狄,躬身道:“太尉大人,奴才信已传到,这是牢门钥匙,奴才不能留了。”
天彻底黑透了下去,董顺儿踩着月色回宫的一路脸色骇人,像是丢了魂儿一般,进了宫门片刻不敢耽误就往慈安宫去回话,走得半路,突见那树影下杵着一个人影,见了鬼似的吓得整个人一瑟缩。
“董顺儿,你撞见鬼了?”
待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那树影底下的人是高若镛,揩了一把冷汗,兀自还惊着道:“高公公……奴才,奴才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以为咱家是鬼不成?”
“不不不,奴才不敢……”董顺儿吸了口气,强自镇定道:“奴才正要往慈安宫找太后娘娘回话呢。”
“事儿办妥了?”
“高公公,妥了。”
“嗯……”高若镛扫了他一眼,月影蔼蔼,董顺儿被这一眼瞧得莫名其妙觉得骨子里发寒,整个人一阵冷颤。
“太后娘娘在梅林等着你呢,走罢,咱家还要去别处办事,不跟你多说了。”
“梅、梅林?”董顺儿抬头惊诧地道:“这个时候太后娘娘在梅林做什么?”
高若镛眉头一蹙,作势就要扇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主子的事情你也胡乱打听这么说,快走,莫让太后娘娘久等了。”
董顺儿见他这般说,虽然心里头还有迟疑,还是抬腿走了。
夜里的梅园风摇影移,梅树枝桠在月色下像极了张牙舞爪的人影,董顺儿背脊上的冷汗还没干透,战战兢兢地在梅园里转了许久也没见着太后身影。
遥遥地眯着眼睛一瞧,似乎不远处那水榭井旁边有人影,只身轻步走了过去,只觉得背上一阵钝痛,偌大的慈安宫梅园里在寂寂夜色中发出咚地一声水响,甚是突兀怖人。
再一看,方才董顺儿伫足站着的地方已经空了,像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再仔细瞧去,那后头的阴翳里正有一人朝着井洞中发出一声觑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董顺儿,你这辈子福薄,且受着罢。”
语毕转身,一脸平静地往慈安宫的方向走去,霜白的月光打在脸上,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方才还与董顺儿说话的高若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