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但是其后我再也没有得到三个弟弟的丝毫消息。
周世显是以俘虏的身份被押解进京的,阔别多日之后,谁也想不到,我们的重逢竟是在大内监牢。
隔着阴森森的围栏,我远远看着遍体鳞伤不得动弹的他,在天窗透射进入的阳光的映衬下,乃是这世上最英俊的脸庞。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或者诉苦,此时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们只是长久的凝望着彼此,试图将对方的模样永远的铭刻进心里。
再见时,将是何日?而那时,又将是生是死?
这一别,竟是长达两年。
其间我无数次的请求清帝施恩,准许我和周世显相见,却一次次的被驳回。每日每日,我只能徘徊在监牢边缘,驻足停留一刻,以此慰藉我的思念。
清朝廷对我还算不薄,生活上一点儿也没有亏待我,可我毕竟不是阿斗,断然达不到乐不思蜀的境界。我无法忘记亡国的耻辱,我无法忘记生离死别的亲人,我无法忘记昔日的点滴。
我的心里曾经只装着无尘一人,追寻着他的所在,无心理会沿途的风景。殊不知,一路走来,那些风景早已落在了我的心底。我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我不是木鱼,而是长平公主。
苦苦挨过了漫长的两年,我苟且偷生的活着,世人已经遗忘了我,时代已经遗忘了我,就连佛祖也遗忘了我,梦时醒时,他都不曾出现。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关于轮回三世的故事,究竟是不是一场梦,不然我岂会无迹可寻?
我竭力支撑着,信念却在一点点消失,到了最后,我终于向清廷上书,希望能够出家为尼,断绝尘世的哀伤悲痛。然而我忘记了一件事,我是先朝长公主,为了让汉人归心,这个愿望,朝廷绝对不会答应。
不但不答应,在我上书不久后,顺治帝的诏命就跟着下达——不许公主出家,而是让我与周世显完婚,并且同时赐予府邸、金银、车马、田地,以彰显他的仁慈。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所渴望的婚姻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允许,我已身不由己到了这个地步。我不知道我该是欢喜还是悲哀,但我知道,这样的结果,绝非我的初衷。
那一天,周世显终于走出了监牢大门,重见了天日。我在门口等待着他,当那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所有的思念到达嘴边,却只化为了一句淡淡的:“很久没见了……”
他讪笑着,低头望着地面,失落显而易见。
许多事情已经回不去了,譬如我们的爱。我确定我还爱着他,但是却再也没有了爱的心情。
“周世显,天大地大,却没有寸土是我的家了,你懂吗?”我流着泪问他,看着他在余晖中那一双经世的眼,布满了心疼和怜惜。
“我知道,山河已破碎,身世是浮沉,你和我,也都变了……”他抱紧着我,沉沉的说道。
物是人非,悲哀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