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异日便是家灭满门,在这等大变革之间的无数权臣名相能得善终者鲜有其人。崔破自知此时一言出口,或许便会换来数人的贬官、流放,从而与之结下不可解的血海深仇,如果说以前他还是一个较为超脱的“侍从赞相”类人物,那么随着这一言出口,也就不得不赤膊上阵,亲自冲锋在第一线了。介时,于其身,于其家来说,都再没有了半分退步的余地,自己又当如何回话呢!
想到这里,崔破固然是心乱如麻,然则在皇帝陛下及李泌地眼中看来,这位大有为的少年臣子却是面色于片刻之间数度变幻,见他迟迟并不回言答话,李适正有催促之意,却又被李真人以目光示意止住,一时间,硕大宽阔的栖凤阁中竟是落针可闻。
“此生恨不为盛唐人物!”崔破心底喃喃念诵着这一句后世听闻的经典言说,更在口中重复了两遍“盛唐”之后,方才再无迟疑,猛然端肃了身子,决绝言道:“朝廷撤四道节度使职,分置观察使。以微臣之见,王卿正一干人等竟可以放于江南四道安置!”
他这一言出口,李适固然是眼神一亮,便是那素来不为外物所动的真人李泌,也忍不住于似有若无之间长吁出一口气去。
再次扭头与李泌一个相视而笑后,皇帝陛下看向崔破哈哈一声长笑道:“崔卿家所言正合朕意,此事便如此办理,朕倒要看看这些人是真个忠心,还是天天说给朕来听的。崔卿家,你且先行退下,数日之间,自会有旨意到你府中,卿莫要负了朕之厚望才是。”
闻言,崔破心下油然而生一股惊愕迷茫之情,难道这天子急急传召自己前来,便是仅仅要问这一个问题的吗?只是既然陛下饬命已下,也再容不得他迟延发问,也只能带着无穷的迷惑拜辞出栖凤阁而去。
出大明宫向皇城而行,静默的崔破心中反复思虑今日皇帝召见的真正用意所在,只是任他想的头晕目眩,却依然是不得其解,这只让素来自诩颇有智慧的员外郎大人郁闷不已。
过西内苑,经玄武门,正当崔破看着右侧太液池中的粼粼波光心有所感之时,却听一声平和冲淡的语声自身后传来道:“崔小友若无余事,且请往老君观中一行如何?”
崔破循声扭头看去,却见适才发话的真人李泌正从一个肩舆中跨步而下,淡淡面容上的深远双眸满含友善之意的看向自己。
崔破虽知这李泌极得皇室器重,但也万万料不到当今天子对他竟是宠幸至此,宫城之中,除天子钦准的直系皇族以外,能得肩舆而行的据他所知便只有菁若的祖父、汾阳王郭子仪一人,其他纵然年高德勋如太子少师颜真卿也并无如此殊荣,想不到这于朝堂之中素来少见的李真人竟然能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