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一溜小跑跑进厨房,熄掉了炉灶上的火。我若无其事地跟了进去:“炒什么呢?”“油麦菜。”我妈一边说,一边用铲子翻炒了两下。上层的菜叶还生硬而翠绿,而厨房中却已弥漫糊味儿了。我妈放弃了菜,撂下了铲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用下巴指着家门口的方向,低声问我:“谁啊?”
“孩子他爸。”我吐出这四个字来,就像吐气一样自然。原来,跟我妈介绍史迪文,要比介绍于小杰顺理成章。于小杰,不知他在退出我的人生后,退去了哪里。
“他来干什么?”我妈的双手因为戒备而再度攥住了围裙,就差说出八个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哼,”我嗤笑,“家访。”
厨房外,我爸用不自然的咳嗽声结束了男人间的沉默,然后我听见史迪文的声音:“叔叔,您好。”我又嗤笑:这腔调还真恭敬,不知他有没有哈腰。
我拧开了火:“都还没吃饭呢,这菜得接着炒,我来,您出去吧。”
我妈握紧了铲子,用胳膊肘拱我:“还是我炒吧,反正这个家的事儿,我也做不了主。你出去看看他们吧。”我妈的情绪并不温和,我的怀孕,我的于小杰,以及我的“孩子他爸”,对她而言是连绵不绝的震惊。而十有八九,我爸也已将对我怀了个女娃娃的不满,洋洋洒洒地淋在了她的身上。这个家的事儿,她的确是既无奈,又无辜。
我走出了厨房,见到史迪文已坐在了沙发上,他不问自答:“叔叔好像是去换衣服了。”
“突袭的结果您还满意吗?”我讽刺史迪文。
“我要的是你我的结果。”史迪文有些局促,肌肉僵硬,而我怀疑在他那紧握的双拳中,是不是正有两汪汗水。
我爸换了得体的灰色裤子和带领子的t恤衫出来,史迪文嗖地站直身,向我爸伸手:“叔叔,我叫史迪文。”屎地里的蚊子,我吞回了这句到了嘴边的话。在我爸面前,我从不放肆。
我爸跟史迪文握了握手:“坐吧。”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着,仿佛一个主持人:“史迪文,有什么话,你说吧。”
史迪文望了我一眼,继而望向我爸:“何荷怀的孩子,是我的。”这真是毫无新意的说辞,单单这一句话,我大可以替他代言,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我们要结婚。”但史迪文的这后一句话,真正震慑住了我。
我妈端着油麦菜走了进来,将盘子放在了饭桌上,在那里,已经有了一盘酱牛肉。我妈的头发比刚刚整齐了些,看得出来是刻意整理过了。史迪文的话,令她的神色缓和了些。也许在她认为,我,史迪文,以及孩子,终于迎来了团聚的这一天。
“爸,您快告诉他,和我结婚的条件。”我这个主持人又发话了。话一出口,我才听出其中的责备之意。终于,在史迪文的“求婚”面前,我暴露了我的任性。我竟在责备我爸,是他,让我的爱情步履维艰,是他,让我无法拥有史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