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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克绍箕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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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不甜,要是再得罪了建昌侯府……”

    小李先生登时便冷下脸来,“他不乐意?!张家别说嫡出的姑娘,就是庶出的姑娘,不是眼下这境况,那个废物就是没成过亲的探花郎也高攀不上!

    “沈家如今在朝是没有高官了,但沈家的姻亲故旧都在高官位上,待要碾死他个小小的翰林编修还不容易?他不找个靠山,就等着悄没声的被沈家弄死吧。”

    “你让他放明白些,”小李先生近乎一字一顿道,“王爷,不会留无用之人。”

    苗先生背后也见了冷汗,勉强应道:“学生这就去同他说。”

    小李先生挥挥手示意他尽快去办,又慢悠悠道:“你既与他交好,便好好劝他一劝,让他,多学学他祖父。”

    *

    弹劾义子的风潮一直出了正月还没刮完。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悄悄为宁府小公子摇旗呐的。

    如南京十三道监察御史汪正等便疏言:“陛下嗣位九年储位尚虚,请择宗室幼而贤者一人置之左右,以代宗庙之礼,尽晨昏之职,皇子诞生,遣之归国。”

    正月太庙司香这茬是过去了,可,还有“晨昏定省”呢!

    这个不赶时间,天天都行!

    “幼而贤”,偏就把那“幼”字放在了头里。

    若不是沈理刚刚丢了尚书位,这些人几乎就明说宁藩小公子就是现成儿的人选。

    而先前一直没发声的太后,也过问了“义子”之事。

    传出来的话是太后望皇上以宗社为念,戒游佚,亲贤纳谏,勤政厚民。

    但也有小道消息说,太后虽没说择宗室子弟,却也着实夸赞了宗室贤王。

    皇上再怎么荒唐胡闹,可以不听贤臣的,却不能违了孝道,不听太后的。

    于是,没两日,“听话”的小皇帝就下旨,褒奖了贤王周王,加了禄米,特地破格早早封了周王嫡长子为世子。

    这位周王,是最早上书响应了宗藩条例的,而今捐粮赈灾、配合清丈田亩不说,还积极配合清查藩府花生、传生,上缴了这些人多年来骗取的宗禄,还妥善安排了这些革爵之人——

    他依照宗藩条例重开了宗学,又向赵王看齐,又捐建学堂、医馆、工程学院,许这些无爵的花生传生子弟依喜好免费入学读书,学得一技之长,以谋生路。

    此举得到了文臣的一致好评。

    可比那只告其他宗枝刁状却没啥实际行动的宁王更贤了。

    而周王的儿子还是个奶娃娃,可比宁藩小公子更“幼”!

    未几,一向不问政事的太皇太后忽然开了金口,向皇上求情,令崇王世子袭爵。

    而河南也“适时”报上来许多崇王世子赈济灾民、捐资助学甚至捐军饷协助剿匪的善举来。

    说起来,今年三月初一是先周太皇太后十周年忌辰。第一代崇王到底是周太皇太后亲骨肉,宪庙的亲兄弟。

    皇上当即便下旨褒奖一番,命崇王世子出孝后即承爵。

    论理,太皇太后这宪庙的皇后开口为崇王一脉说话,也在情理之中。

    但,要知道,太后当年可是与周太皇太后不睦的,甚至在周太皇太后最后的时光里,都不肯见太后,不许她侍疾的。

    外戚张家与外戚周家更是打了许多年,直到周家两位爵爷都过世、家族渐渐衰落,无力与张家抗衡了,这才少了官司。

    太皇太后此举,不免被人解读出不同意思来。

    多年来太皇太后都如同隐形人一样,在后宫前朝都是无声无息。

    可她到底是太皇太后,辈分在那里摆着。

    皇上至孝,自是要孝敬母亲的,但祖母同样要孝顺。

    如果还有人能压住太后,那便只有太皇太后了……

    至于河南之地,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多贤王来,不少人都在心底暗道一声沈家小儿好奸猾好手段。

    先前沈理辞官离京,不少人是等着看沈瑞的话的。

    不少人抱着各种目的参劾沈瑞,那拿了宁王银子的,更是直指沈瑞私交藩王、替藩王邀买人心,又暗戳戳点出第一代赵王那些意图谋反的事儿。

    可还没等形成声讨沈瑞风潮呢,河南那边便快马送折子进京,说汝王也大手笔捐禄米赈济灾民。

    朝廷立时就下旨褒奖。

    要说赵王邀买人心意图谋反还说得过去,可汝王连个儿子都没有!说他也要造反,谁信呢?!

    那些被打脸的御史给事中便又都把头缩回去了。

    而这短短不到一个月里,河南又接连冒出贤王来,一个比一个贤,一个比一个对朝廷贡献大。

    当然,不贤的,如赵藩的临漳郡王、汤阴郡王,郑藩的东垣郡王等,都叫沈瑞收拾掉了。

    好么,甭管他沈瑞这赈灾的官儿最终赈济多少人,单就敢朝宗藩动手、还能让这么多宗藩恭恭敬敬向朝廷低头,他就只会有功不会有过。

    何况弄了宗藩这么多禄米,这赈灾也不必发愁了。

    在众人眼里,沈瑞此刻是什么都不用做了,只躺在功劳簿等着领赏便可。

    但实际上,沈瑞却是头疼着各种事,比如药材交易市场,比如水利工程,比如剿匪,比如边关马市交易量下滑……

    *

    正月上旬,蒋壑带着大队人马抵达河南,与沈瑞汇合。

    武安县沈巡抚一战成名,之后收拾王府、剿灭匪寇端是辣手,宦官人家背地里称他“沈抄家”,绿林却送个绰号“沈阎王”。

    而今手握重兵,更是尽显阎王本色。

    他原就让人在怀庆府“考察”多时,此番挥兵而来,又有领路的内应,迅速荡平了几股势力最大的马贼。

    当然,剿匪的事情不用他这个巡抚亲自披挂上阵,他主要还是升堂受理当地百姓状告郑府宗藩案。

    想要查,宗藩违法乱纪的案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又有繁昌、庐江郡王“配合”,东垣王府自然种种罪证确凿。

    若不是沈瑞执意必须有实证,繁昌郡王甚至想将郑王的死都栽到东垣郡王头上去。

    这次沈瑞是只管审案判案,抄家的活计还是交给了专业人士——京中奉旨而来的锦衣卫千户汤兴。

    这位是北镇抚司里论心黑手狠名列前茅的人物,无论是牟斌还是杨玉谁坐在指挥使位上,他都凭着一手狠辣刑讯功夫呆得稳稳的。

    但实际上,他暗中是王岳的人。

    张会遣这汤兴来河南,既是图他这恶名用来背锅再好不过,任谁也弹劾不出更新鲜的花样来,也是因着用王岳的人,让皇上放心。

    解决了宗藩问题,能迅速推进清丈问题,怀药的生产便有了保障。

    清扫了马贼,也打通同山西泽州的运输通道。

    沈瑞让杜老八、田丰在怀庆府所建标行、驿站密集程度堪比登州,既是方便怀药南北运输,也是为了与泽州府联通——山西武学正设在泽州,如此许多消息会更畅通。

    沈瑞又向朝廷申请,建立山西武学的附属医学堂,专门培养军医,制作用于战场的伤药,这药材供应,则将在怀庆府、彰德府两地提供。

    两地推广种植药草,建立相应的药厂,地方上可以药草抵税,并给予一定优惠。

    内阁对军医学堂的设置表示赞许,很快便获批,军医学堂的经费国库给出,配套药厂在要由地方筹建了。

    大佬们认为朝廷肯承认药厂为军医学堂供药,就是给了药厂天大的荣耀与商机,就如同贡品一样。故此是一点儿费用不会拨给的。

    至于抵税,大佬们也并不太情愿。

    实际上,河南各府里,怀庆府虽土地不多,但占的税赋比重却是不小,朝廷不会轻易允许改变。

    不过如今河南受灾,反正也是免了一年税赋的,内阁便表示税这桩事先放一放,明岁看情况再定。

    沈瑞倒也不着急,等彰德府的药材交易市场起来了,按比例提高商税,引导粮食的流通,百姓生活情况转好,水利工程又能进一步提升地力增加亩产,则赋税不会是太大问题。

    当然,那也是之后的事儿了,当前的紧要问题还是粮食的巨大缺口。

    河南已连续几年受灾,就算藩府富户屯粮再多,也只能是一时赈济,难让这一省百姓挺到秋粮大批下来的时候。

    沈瑞这边也是想尽一切办法,筹备粮米。

    为祖上已故先人请封六品以下官爵、诰命为交换条件动员望族富户捐粮,以牛羊子粒为赏鼓励入社仓百姓抢种短期高产粮食,以河南药材为引吸引商户自外省运粮前来交易等等。

    除却这些常规手段外,沈瑞还早早派人往登州去叫金玉珠设法联系孟聪,看能不能从海外再弄些粮食来。

    虽是远水接不了近渴,但只怕这一二年河南都将是缺粮的,无论是哪里的粮米,都是多多益善。

    当然,无论是哪里想运粮进河南,都需要河南地面上太平才行。

    因此沈瑞蒋壑议定,要兵分三路。

    周贤往河南府去剿矿盗,高文虎与蒋壑则先清了开封府匪盗,再分头往归德府、汝宁府去。

    归德府紧邻山东兖州府,沈瑞出京前特地请旨将丁焕志放在此处为知府,为的便是这份交通便利。

    丁焕志也深谙其意,这几个月也没少为沈瑞张罗物资。

    当年高文虎往山东曹州所剿匪寇,便是自归德府流窜过去的,这边的境况他颇为熟悉,故此他将往归德府去。

    而汝宁府与湖广、南直隶相连,离江西亦近,向南可遏制江西兵北上,向东又可迅速护卫南京。蒋壑又曾随父亲在湖广剿匪,在湖广地面上也有许多资源可调用。此步正是为防备宁藩。

    相比起来,矿盗比马贼更难对付。

    马贼虽四下流窜机动性强,但总归行踪可查,大军压去,天罗地网,便无所遁逃。

    矿盗却是都在深山老林中,有个风吹草动便即藏匿得无影无踪。大军若要深入森林搜山,便如大海捞针,补给更是难题,一朝大军退去,又极易死灰复燃。

    地方官员推诿诉苦说的都是这一套。

    “咱们粮草运得艰难,那些匪寇的也不会容易到哪里去。”分兵前,蒋壑召集众人一起商讨作战计划时,周贤如是说。

    “受灾了这么久,金沙铁砂都当不了饭吃,他们既能挖出来,就得换成粮食。”

    他看向沈瑞,道:“我在德州卫时听人说过沈大人当初对付海寇,也是用的斩断他们后路这招。”

    沈瑞微微颔首,他身后的田丰立时行礼道:“大人放心,小的们已是在查与矿盗有联系的坐地户了。只是山头多,还需得些时日。”

    田丰顿了顿,环视一周,道:“只怕与地方上有些牵扯,不那么容易查清,料理起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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