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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克绍箕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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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打算……”他道。

    沈林恼怒之极,大声喝骂:“无耻!无耻之极!你分明是为了自己打算,拿沈家当垫脚石,用尽下作手段,还往自家脸上贴金?!”

    父亲还不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既有学识又有政绩,不说那再进一步的话,这工部尚书也是稳稳的!

    他也与父亲、与瑞叔多次书信来往,深知父亲正是想借工部尚书这个位置,推广瑞叔的一些工程构想,日后若是各地都能兴修水利保灌溉,粮食收成有保障,何愁百姓不富裕,何愁大明不强盛!

    可这一切,都叫张鏊这个小人毁了!

    沈理却是丝毫没有动怒,凝视了张鏊片刻,方淡淡道:“下晌,我已上书辞官了。”

    张鏊好似没有听清,脸上带着些茫然,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沈林讥讽一笑,带着几分快意的回答他道:“你的盘算,落空了,父亲已上书辞官了。”

    张鏊如遭雷击,骤然睁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但很快,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腮肉抽了抽,勉强挤出个笑来,强作镇定道:“到底还是岳父高明,这以退为进……”

    沈林要被他气死了,张口欲骂,却被沈理抬手止住。

    沈理依旧语气平平,道:“皇上已允了。这几日交接完事务,我便带一家子回松江去。沈林暂留两月,待开春,便找一处地方外放。”

    说话间,他示意了沈林一下,又道:“你与枚姐儿和离的文书已拟好,聘礼原也是都随枚姐儿带去你家的,清单在文书后头。”

    张鏊扭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脑子嗡嗡作响。

    沈理竟能使出这招来!!

    沈理虽是主动辞官,但落在朝臣眼里,便是皇上怒了要撸了沈理官职,“主动请辞”不过是给他最后的体面。

    雷霆一怒,一个尚书都说罢就罢了,还有谁敢顶风上?!

    太庙司香这件事只怕再没人敢提了!

    他张鏊辛辛苦苦这许久,先头的心血都白费了不说,这桩事没办好,宁王爷那边……

    若还是苗先生统管京城事务倒还好说,偏偏,如今是那最是心黑手狠的小李先生坐镇……

    张鏊瞳孔骤然收缩,回过神来时沈林已经是将几张纸交到了他手上,他下意识低头,和离二字端是刺目!

    和离!

    这种时候和离,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了!

    张鏊一张脸寒冰也似,三两下将和离书撕个粉碎,甩手抛在地上,朗声道:“岳父这是何意?”

    沈林早便忍耐不得,因防备着张鏊,那和离书也是誊抄了好几份的,当下又取出一份来,狠狠摔向他,骂道:“你这丧德败行的东西,如今还要赖在沈家?速速签了文书!”

    张鏊心中忽生恐惧,更大的却是怒意,眼中也冒出凶光来,一脚踹翻身边椅子,“你沈家又是什么清白人家了?!这会儿倒要与我和离!我签了这文书,你转身还好好当你的尚书,只把我甩开!做梦!”

    “你们沈家、谢家一丘之貉!当初还不是看中我祖父官运,巴巴上门来订亲!谢阁老想利用人,却连个亲孙女也舍不得,弄个外孙女来,好稀罕吗?!

    “谢家沈家,哪个不是只想占便宜不想出力!不然怎会逼死了我祖父!!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帮凶,这会儿装什么圣人!”

    听得这番话,沈理也不由怒了,挥手将高几上茶盏砸在地上,喝道:“休要血口喷人!亲事原是你家先提起,你祖父是钻营谋官而不得,与谢家沈家何干?!”

    张鏊忽然裂开嘴,笑得端是瘆人,“呵呵,钻营?他钻营什么了?钻营什么了?不过是给你们沈家的另一个状元郎保了媒!”

    显见他也知道张元祯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栽跟头的。

    沈理脸色更是难看,这里不是密室,事涉外戚,他自不能直言张家乃是沈家仇家。

    张鏊只当他词穷,一时似癫似狂,指着沈理道:“你们沈家成了侯府的女婿,占尽了便宜,一个两个官运亨通,倒说我祖父钻营?!你们沈家不钻营?!不钻营你这官位怎么来的?还有那沈瑞!才几岁年纪,满朝没有比他贤良的,就他得高位!”

    “你没靠过阁老岳父?!他沈瑞没靠过他阁老岳父?!一个两个都靠着岳父,我却靠谁?”

    张鏊一脸怨毒,恶狠狠道:“说我是女婿,哪个为我谋划了,我若不去给刘瑾送银子,哪里得保功名?!我寒窗苦读多年,学识文章哪里不如人,凭什么要被一个阉竖黜落?!但凡你们肯为我奔走,我怎么会落下结交阉宦的名声?!”

    “和离?还想和离?还想甩开我?!做梦!我告诉你们,如今这些都是你们欠我祖父的!欠我的!”

    “沈家欠你的?!好大的口气,你配吗?”忽的,一个清冷的女声自院中传来。

    三人下意识向院内望去,却见是沈枚独自一人走了过来,显然她身边的仆妇丫鬟俱都留在了院外。

    沈林忙跑了出去,扶住妹妹,不由心疼。

    当父亲说出张鏊行径以及准备为他们和离时,母亲气得狠了,几欲晕厥,妹妹却一直是毫无反应,一副心如死灰模样。

    偏她这会儿过来了,听到那畜生的狂言,只怕心里指不上怎么难过呢。

    沈林赶忙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陪着母亲?少听那畜生胡吠!快回去!”

    沈枚轻轻摇了摇头,“母亲,那是心病,我陪着只怕她更难受。”

    这一日里,谢氏失掉了引以为傲的诰命身份,又发现自己当初执意给女儿选的姻缘是如此糟糕,哪里承受得住,直接病倒了。

    “我过来了结。”沈枚低声道,抬眼便对上了一脸狰狞的张鏊。

    沈枚毫无畏惧,凉凉道,“张探花,你自小便有神童之名,张家也一向看重你这嫡长孙。那你便告诉我,吏部侍郎张大人拿自家最有出息的嫡长孙,却去配谢阁老家一个‘外、孙、女’,图的什么?”

    张鏊登时一噎。

    沈枚眼也不眨,不疾不徐一句接着一句问。

    “张侍郎病重时,张家四面楚歌,倒三番五次来我家要我赶紧过门,图的什么?”

    “张侍郎、张夫人相继过世,我被你拖着守孝数年,‘仁义’如你,也没一封书信提一句退亲,图的什么?”

    “你张鏊高中探花前程正好时,却未与我家退亲,图的什么?”

    “这几年你在京中四处走动,做的什么,哪些银钱过手,真当我不知道吗?”

    沈枚语调平平,不似诘问,却是逼得张鏊一个字也接不上来。

    然听到最后一句,张鏊眼神骤然凌厉起来,死死盯住沈枚。

    沈枚却垂下眼睫,缓缓舒了口气,伸出手指点了点地上那几张薄纸,道:“张鏊,签了和离书,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罢。”

    *

    西苑,豹房公廨

    张会侯在殿外,脑子里不断转着要回禀的各项事宜,还琢磨着,怎么不着痕迹的为沈理乃至沈瑞说上两句话。

    正思量间,里头有了动静,他忙收回思绪,整了整衣冠,等待传唤。

    先出来的是钱宁。

    这厮见着张会便是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一声,说两句言不由衷的恭维话,毕竟,他钱百户,还是锦衣卫的人嘛,总要对上司低低头的。

    实际上那眼中真是明晃晃飞刀子的。

    张会哼哈两声,对这个“下属”是连招呼都懒得打的。

    随后跟着的,是西苑天梁宫的观主天梁子道人。

    老熟人了,张会立刻堆起笑容来问好。

    天梁子半点“神仙”架子也没有,和蔼亲切的嘘寒问暖一番,顺手从宽大的袍袖里拿出个拇指大小的瓷瓶来,递给张会,道:“天凉了,这丸子清咽利喉,给大人养养嗓子。”

    张会抽了抽嘴角,这牛鼻子,宫里行贿的手法学得恁是纯熟!

    就是这爱给人药的毛病改不了!他巴不得这位给的是个行贿的金银锭子呢!

    里头传张会觐见了,客气道别后,张会急忙忙奔进殿里。

    只见寿哥一身道袍,盘腿坐在蒲团上,似模似样的打着坐,一旁小小香炉中青烟袅袅,甚是静谧。

    张会一时倒不好开口了。

    还是寿哥先撩撩眼皮,慢悠悠问张会道:“那几处,都盯着呢?”

    张会忙凑过去道:“万岁放心。”

    寿哥用鼻子发出长长一声“嗯”,忽道:“沈理辞官了,朕准了。”

    张会一惊,脑子一乱,没能接上话来。

    直听到寿哥道:“不愧是状元。可惜了。”

    他方猛的醒悟过来,暗道高明,这一招可解了好几处的扣儿。只是,委实可惜了,好好的尚书位,说弃就弃了,这……

    张会不敢想太多,忙应道:“臣会加紧盯着各处。”又做了个抓的动作。

    “不必。”寿哥却慢悠悠道,“随他们去。”

    张会喉头动了动,今儿皇上怎么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意思?都赖天梁子那牛鼻子!

    寿哥换了个手势,道:“方才天梁子真人为朕起了一卦。”

    张会勉强控制住惊讶神情,没听说过这位还会算卦啊?

    “腊月二十三是个好日子。”寿哥道。

    张会几乎要笑出声来,这牛鼻子!算得什么卦!二十三祭灶呐,能不是好日子么!特特哄皇上开心么?!

    可皇上的下一句,他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他们不是总说青宫尚虚?”寿哥双手合十,神情肃穆,语调却格外轻快,道:“朕便在腊月二十三这好日子,收钱宁为‘义子’,遂了他们心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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