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亲王入狱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
沈琼音的马车还没回到沈府,长街上已经能听见茶楼酒肆里被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刑部从肃亲王府搜出了十几箱的黄金!”
“何止黄金,还有盐引!江淮盐引!那都是该在户部存档的东西,怎么会在王府?”
“这下肃亲王怕是完了……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青黛在马车里听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沈琼音的手:“小姐,咱们府上会不会受到牵连?”
沈琼音闭着双目,指尖在膝上轻轻敲击,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会。”她睁开眼,目光清亮,“但未必是件坏事。”
“这还不是坏事?”青黛急得眼圈发红,“老爷夫人把您许给肃亲王,如今王爷出事,咱们沈家就是同党!万一刑部前来抓人……”
“抓人也要讲证据的。”沈琼音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匆匆而过的行人,“沈家和肃亲王的联系,不过是场未成的婚事。婚书还没进宗人府,聘礼也只是些财物。这些,构不成谋逆的同谋。”
“可……”
“可父亲不会这么想。”沈琼音放下帘子,唇角勾起一丝讥诮,“他现在一定在想着怎么撇清关系,怎么保住沈家的生意。”
话音刚落,马车已到沈府门前。
还没下车,就听见里头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废物!一群废物!”沈兆安的咆哮穿透院墙,“当初是谁说肃亲王这棵大树好乘凉的?现在树倒了,压死的第一个就是我们沈家!”
王氏的哭声隐隐传来:“老爷,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得赶紧想办法啊……”
沈琼音整了整衣裙,从容下车。
门房见到她,像见了救星:“二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正发火呢……”
她点点头,径直走向正厅。
厅内一片狼藉。碎瓷片散了一地,沈兆安坐在主位上喘着粗气,王氏在一旁抹泪,几个姨娘和庶子女都垂着头站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父亲,母亲。”沈琼音福身。
沈兆安猛地抬头,看见她,眼中先是闪过怒意,随即又变成一种复杂的情绪:“你……你今日在永昌伯府,弹了什么曲子?”
“《广陵散》。”
“你知不知道那曲子犯忌讳!”沈兆安拍案而起,“现在外头都说,是你一曲《广陵散》招来了刑部的人,是你害了肃亲王!”
沈琼音静静看着他:“父亲真觉得,刑部抓人是因为一首曲子?”
沈兆安一滞。
“肃亲王若真是清白的,别说一首《广陵散》,就是十首《广陵散》,刑部也动不了他分毫。”沈琼音走到厅中,弯腰拾起一块碎瓷片,“如今他入狱,是因为确凿的证据。而这些证据,刑部早已掌握,今日不过是个收网的时机罢了。”
王氏止住哭,愣愣地问:“音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沈琼音将瓷片放在桌上,“肃亲王这艘船,早就漏水了。沈家若还扒着不放,只会一起沉下去。”
沈兆安跌坐回椅子里,半晌,哑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两条路。”沈琼音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立刻与肃亲王划清界限,退还所有聘礼,主动向官府说明沈家只是被蒙蔽,愿意配合查案。”
“这……能行吗?”
“行不行,要看沈家能拿出多少诚意。”沈琼音顿了顿,“比如,父亲可以主动交出这些年与肃亲王往来的账目——当然,是经过筛选的账目。”
沈兆安脸色一变:“那岂不是自曝其短?”
“曝小短,避大祸。”沈琼音直视着他,“肃亲王倒台,必有人要接替他留下的空缺。沈家若能在此时表忠心,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
“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沈琼音微微一笑,“沈家什么都不做,等着刑部上门。然后父亲可以试试,看看肃亲王在狱中会不会念及‘姻亲之情’,把盐税案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这话说得平静,却让沈兆安冷汗涔涔。
他太了解那些权贵了。大难临头时,哪有什么情义?只有互相攀咬,拼命把脏水往外泼。
“可是……”王氏迟疑道,“咱们把账目交出去,万一官府深究,沈家的生意……”
“母亲放心。”沈琼音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放在桌上,“该交什么,不该交什么,女儿已经替父亲理好了。”
沈兆安急忙翻开。
册子上列着十几笔账目,都是这些年沈家与肃亲王府的“人情往来”——端午送绸缎,中秋送香料,年节送珠宝,每笔数额都不大,加起来也不过万两银子。完全符合一个商贾巴结宗室王爷的正常范畴。
而那些真正见不得光的,比如肃亲王帮沈家压价收购盐场、打通江淮关卡、甚至分润盐税利润的记录……一字未提。
“这……”沈兆安抬头,震惊地看着这个一向温顺的庶女,“你何时……整理的这些?”
“从得知婚事那日起。”沈琼音淡淡道,“女儿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厅内一片寂静。
几个姨娘看向沈琼音的眼神都变了,有敬畏,有恐惧,也有隐隐的嫉妒。
“好……好!”沈兆安长出一口气,将册子紧紧攥在手里,“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写陈情书,明日一早就去刑部……”
“父亲且慢。”沈琼音拦住他,“去刑部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
“退婚。”她一字一句,“沈家要主动退婚,而且要退得人尽皆知。”
次日清晨,沈府大门敞开。
十二箱聘礼原封不动地抬了出来,摆在门口。
沈兆安穿着素服,亲自将婚书和退还礼单送到肃亲王府——虽然王府已经被封,但他还是当着围观百姓的面,将东西交给了守在门外的刑部衙役。
“沈家误信奸人,险些铸成大错。”沈兆安声泪俱下,“如今幡然醒悟,愿将所有聘礼充公,以赎罪愆。小女与肃亲王的婚事,就此作罢!”
这一幕,很快传遍了京城。
有人说沈家见风使舵,无情无义;也有人说沈兆安识时务,保全了一家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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